“回陛下,烧了。”尚六珈觉得姬羌不该问这个问题,先帝临终前曾下旨将她所有的衣物、用品、字迹,甚至是《起居录》,一并焚烧。
烧那些东西时,陛下是在场的。
姬羌想起来了,在先帝驾崩的第二日,她亲自看着宫人们将先帝的旧物一一焚烧的,当时的她只是遵照先帝遗旨行事,压根没想过为什么要焚烧。
何况,那时的她,满心都是对先帝的追思与怨怼。
是的,她生了她,是她的母亲。母亲离世,谁能不悲伤?
可是,她生了她,却从未管过她,甚至,不愿见她。
一个母亲,一生不愿见自己的孩子,对那孩子而言,是何其的残忍!
无论有多残忍,姬羌从未欺骗过自己。她自幼便深深明白,母君不喜欢她,甚至,她的存在对母君来说,可有可无。
因此,她只是机械的照着母君的遗旨行事,母君所有的吩咐,所有的要求,只要是母君临终前提的,她一一照办。
而唯一的理由,大概,她以帝国唯一继承人要求自己。
这些事就发生在数月前,对姬羌这个死而复生的人来说,已经很久很久了。
她也从未想到有一天,自己会需要先帝的《起居录》。
姬羌默了默,命所有人出去,除了尚六珈。
不多时,大殿内只剩下君臣二人,未及姬羌开口,尚六珈扑通跪地,愧疚满面的向姬羌告罪,他忍到现在,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若非他的疏忽,陛下断不会受辱,无论那王圣君是何心思,他那般举动对陛下来说,都是一种僭越!
“六珈,将你看见的,一点一滴,都告诉朕。”
于是,尚六珈事无巨细,全部告之。包括王圣君如何盯着姬羌发愣,如何蹑手蹑脚的走向她,最后,是怎样颤颤巍巍的举起手,抚了抚她的头。
姬羌听完,恶感再次涌上心头,不过须臾,被她极力压下。
“以你的判断,他当时该是如何心境?”
姬羌的声音,出奇的平静,仿佛没有丢失一丝一毫理智。
尚六珈觉得,事情已然到这一步,他必须凭事实说话,对王圣君做出不偏不倚,不带任何情感的评价,方才不会影响陛下的判断。
他非常认真的思考,良久,才道:“臣以为王圣君对陛下没有任何恶意,也并非……亵渎,他自始至终带着对陛下的恭敬,甚至还有畏惧……再然后,就是……就是……慈父……”
“啪”!
姬羌猛地砸向桌案,上面的茶杯被震的跳了一跳,杯盖不慎滚落在地,碎成两半儿。
“继续说。”姬羌默默的将双手收回袖笼,尚六珈看的心里一阵接一阵的揪痛。
他宁愿陛下摔杯子砸碗,即便将这养元殿都砸了,也不愿看她在人看不见的地方,狠狠的掐自己。
“连日来,臣观的很清楚,王圣君对陛下有一种超脱寻常的……情义,无论陛下对他说什么做什么,他均毫无保留的支持,在陛下看不见的时候,他总偷偷打量,虽怯懦,却欣喜。故而,臣断定,他心中已将陛下当做亲女,才有以上种种言行举止。”
这是尚六珈的答案。
但是,他还没说完,“臣想了很久,只是觉得自先帝离去,王圣君等人太过孤寂,他们年岁渐老,膝下又没个孩子,陛下仁善,不计前嫌的与他们亲近,唤他们一声亚父,不知不觉间,他们便真把陛下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也是有谅可原。”
“但是千不该万不该,王圣君断不该做出那等僭越的举止,陛下的脑袋岂是凡人随随便便可以碰触的!”
面对姬羌凝视的眼神,尚六珈又及时补充一句。
“你的意思是,朕有些小题大做了。”半晌,姬羌复问,似乎很是拿不定主意。
“不,陛下做的没错,就该给他们一些颜色瞧瞧,免得他们将来真的忘记自己的身份。”
“起来吧。把他们都叫进来,朕要午休了。”
姬羌说着午休,实际上一丝睡意也没有。
她只是需要好好的静一静,想一想。
……
傍晚的时候,王圣君托人送来一份《告罪书》,令人颇为意外。
姬羌忍着一丝恶感将那《告罪书》打开,一则好奇,事情到了这地步,王圣君会如何辩解他的行径。二则,或许她能从告罪书中发现点儿什么。
《告罪书》被打开,开头便是:罪臣王岚君叩拜吾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着是一段自述,包括他的出身,他如何与先帝相识,又如何入的宫,以及在宫中生活多年,有多少悲欢喜乐。自述之后讲出他一生的遗憾,膝下空空。
他言,自己十分痛恨那种得到人间顶级富贵却又渴望天伦之乐的贪婪,他痛恨,却又无法自控。
直到,她以一国之君的身份向他们施舍怜悯与仁善。
此后所述,竟与尚六珈的猜测不谋而合。
《告罪书》的最后,王圣君再三悔过,并向姬羌保证,今后一定牢牢记住自己的身份,余生将在寿安宫静思己过,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
尚六珈不知王圣君写了什么,只是凭直觉认为,告罪还不如闭嘴,这会子陛下似乎更气了。
只见姬羌背着手,在大殿内来回踱步,手中还攥着王圣君的《告罪书》。
来来回回一阵子,姬羌忽然停下,怒笑,“他这是威胁朕呢!”
“哼,还要把自己关一辈子,朕只命他禁足,说要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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