佝偻着身子的秦桑落慢慢抬起头,一脸迷茫,显然他并未理解姬羌的意思,甚至,他可能都没听清她的话。
尚六珈不免担忧,秦桑落如今成这副模样,恐怕再也不是汤大人口中那个才华横溢、心怀大志的前都水使者。
“秦大人,陛下的意思是,要修大江渠了,请您出任钦差,监察一概水事。”
眼前的人像个傻子一般,仍旧没有多少反应。
姬羌屏退左右,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部关于水利水事的卷轴,轻道:“这些都是秦卿的著作吧。”
“秦卿所述与前人相比不仅详细,更加精准。”
“朕此次做流域沙盘,之所以能成事,全仰仗秦卿著作。”
秦桑落的眼中开始增添光彩。
姬羌似有所料,接着道:查阅书籍史料,每次都能快速精准的找到所需,想必这也是秦卿的功劳。”
直到汤崇俭找她之前,她都以为是国师在暗中指引,现在想来,并不是。
“陛下是如何得知,这些书籍乃罪奴所著?”
秦桑落终于开口,只是这一开口便让姬羌愣住,这声音,明显属于年轻男子。然而他的容貌已属花甲年岁,两相比较,强烈的冲击之下,姬羌忍不住背过身去。
“朕两次翻阅,发现其中有一处做了细微改动。”
“当时,朕便心存疑虑,直至今日,汤崇俭向朕举荐了你,又告知朕,你身在何处,朕前后一思索,便什么都明白了。”
登时,秦桑落两眼放光,背不驼了,腿也不抖了,从站姿来看,十分精神,若忽略他那满头白发和沧桑面容,就是一位实实在在的年轻男子。
“秦卿已经等朕多时,朕来迟,还望秦卿宽恕。”
姬羌转过身来,向他揖了一礼。
秦桑落惊慌失措,一声“陛下”饱含千言万语和无尽的心酸……
姬羌亦动容,强忍着心头酸涩,镇定道:“秦桑落,听旨。”
“罪臣秦桑落听旨,叩拜吾皇万岁。”
“即刻起,秦桑落为水部尚书,统领我朝全部水事。”
“水部”一词令秦桑落甚为震惊,主管大梁水事的都水监向来归工部领辖,而今竟被单独拉出自成一部,位比礼、吏、兵、工、户、邢六部,可见陛下对水事的重视程度。
其实,姬羌也没想到她会突然下这般旨意,来之前,至多打算让秦桑落官复原职,直到看见她这副遭遇面孔,第一眼便让她对母君的举止心生无尽的寒意。
如此决策,是弥补,也是赎罪,替她母君。
但是,她也深深明白,秦桑落值得。
……
姬羌回到养元殿立刻拟旨,命尚六珈送去吏部用印盖章。
江有汜似乎就在等这一刻,本来嘛,秦桑落就是他通过汤崇俭之口推举给陛下的,此人身残志坚,顽强不息,他深为钦佩,如今能官复原职,实现心中宏愿,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
正要用印的江有汜突然看到“水部”一词,不由傻眼。
水部,是个什么部?
他自问掌管吏部,负责全国大小官员的考核、任免、升降、调动,却从来没有听过水部这样的职能部门。
陛下这是,又“造官”哩?
那这个章是盖,还是不盖?
江有汜一时拿不定主意,便求至国师门下,姜鉴只给了一句话:朝事皆从陛下。
有国师这话撑着,江有汜毫不犹豫的用印盖章,等到六部皆知的时候,原来都水监衙门上头的匾额已经换成“水部”字样。
然而,秦桑落走马上任第一天,京城上下便被一股肆虐的流言蜚语淹没。
大梁堂堂水部尚书,竟是个残缺之人。具体缺哪儿、怎么缺的等细节皆被添油加醋一番编成顺口溜、戏文、评书,在大街小巷、戏园、酒楼、书斋传播。就这样,秦桑落一生最难以隐喻的痛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堂堂大梁朝真是没人了,竟让个太监当尚书!”
“就是,也不知陛下怎么想的,到底年轻啊……”
“嘘,小点儿声,妄议天子,可是杀头的大罪。”
“怕什么,法不责众,你没听见大家都这样说。”
“……”
“太监都能做尚书,哎哎,你们说,我这样的捞一个侍郎坐坐如何?”
“别呀,当什么侍郎呀,万一被陛下瞧上,说不定能弄个贵侍当当呢。”
“哈哈……哈哈……”
秦桑落坐着马车,沿大街小巷走一圈,处处都能听到这等大逆不道的污言秽语,刚刚浮出水面的心,渐渐下沉。
……
养元殿。
姬羌听完类似言论,气的浑身发抖。
“五城兵马司在哪里?让他们拿人!见一个抓一个,拒捕者,立刻就地正法!”
楚凌霄面露难色,一则,他知道这些都是陛下的气话,二则,眼下五城兵马司衙门里根本没人,上至指挥使、副指挥,下至小兵小将都去加固城防了。
更可笑的是,实在没地儿去的,全被“发配”到瞭望塔,经年被人不闻不问的瞭望塔突然成了香饽饽。
“京兆衙门呢?流言蜚语漫天,朝廷二品大员被污蔑,他们也瞎了吗?”
“回陛下,只几个捕头领着众捕快上街撵人,也只是驱赶聚众议论者,并未拿人。那些散播者被驱散,转眼再换一个街头,照旧。”
“京兆尹,也是老滑头。”楚凌霄难得评价人,这一次,他真真正正感到愤怒。
始作俑者是谁,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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