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毅找到简云楟的时候,实在没想明白,这么冷的天,他是怎么能在这地方坐上一夜的。
钟毅还没靠近,简云楟就唤他:“钟毅,你看,天快亮了,路上还是没有马。”
钟毅脚步一顿,到他旁边坐下,看着山下的路,夜茫茫,静悄悄,孤魂不见,听不着风,就是瑟得慌。
他问:“你躲了一夜,我把他们搪塞过去了。这是在等什么,难道军情有变?”
简云楟回:“他们练得怎么样了?”
钟毅答:“一切准备就绪,只待你下令。”
简云楟问:“钟毅,他们会死吗?”
钟毅一愣,目光放远,声音低了些:“也许会的。”
简云楟又问:“我们能阻止吗?”
钟毅回:“能,只要我们部署得当,一定能把损失降到最小。”
简云楟说:“是啊,没有不流血,就能赢的仗。”
钟毅被风打得一抖,看了他两眼,拍拍他肩膀,说:“回去吧,拖长了,军心惶惶。”
简云楟说:“我在等四匹马,车上有很多封信。”
钟毅一思衬,抽了大半实地问:“京城,有事发生?”
简云楟直接地回:“我在等项叶的信。”
钟毅下意识紧张起来:“她出事了?”
简云楟说:“没有。”
钟毅心卸下来,意识到自己失态,看见简云楟连回头的意思都没有,他没再找补,多说多错。
他沉默地起身,和简云楟说:“最多再拖一天了,要是等到夕飧,马还没来,就先回来吧。”
简云楟没有应答,钟毅看着他叹气,终究没有再说话。
钟毅走远了,退到远边的树林里隐着,打算陪简云楟等到天亮。
他心爱的姑娘,不会给他写信,可他起码,能看着别人收她的信,幸运的话,兴许能了知一二远方的消息。
他崇敬的将领,果敢如其,巴巴地抛掉一军,眨着眼睛坐到天明。
那他,自私地陪一场,有何不行?
烈阳是讨人眉头嫌的。遇着了它,眼眉总是伸不直的,今天却打了意外。
简云楟听得到,钟毅一直到天大亮,才走。可他不想管,他只想等一驾马车,腾腾地打飞黄沙,奔他而来。
而现在,他等到了。他用最快的速度下山,顶着最热的阳飞奔,拦住车夫时,汗已把他的背占湿,粘腻使他丧失气华,只有一双眼,透着渴望。
他拦下车夫,拿出令牌,交接手续。然后翻车而上,把他分出来的包袱,拿了过来,催车夫继续赶路,自己坐在路边,躁而轻地打开。
先掉出来的,是皇后的家书,再来是沉家公子送的雕刻小印,最后,才是她的一沓信。
简云楟翻开最上面的那封,信是这样写的:“红酥油,炒肉是最香的。京城里,没有一家比东边街尾的那家好,你知道吗,他家刚生了个小宝宝,讨人爱得紧。我送了一条小青带给他,俩人都乐呵呵的。现在开始糊窗纸了,白白的一罩上,叶子抵不住风,被卷得摇摇跳跳。有一天早看着了,我忽然就想,如果我是那其中的一片叶子,你该是窗纸,总是,想朝你靠的。那谁是风呢,这促我们浓秋的,该是东街尾刚生的小宝宝,炼红酥油的阿大,卖烧肉饼的贾三,煮馄饨的大婆,剪窗纸的豆蔻,踢皮球的小儿……我想,请他们所有人,看我们飞舞,谢谢他们给的无名风,你说好不好?”
简云楟写信给她的时候,没有哭,山上吹了一夜的风,没有哭,刚刚他狂奔,打开了读,也没打算哭。他开始想等的,不是一个答案,而是一种力量,一个继续坚持下去的理由,而现在,他不仅有了理由,不仅有了力量,还有了答案。
他抬头望着天,任眼泪淌,想:“老天总归待我不薄。”
温清硙跪在贵妃的殿前,已经两个时辰了。
贵妃半躺在帘子后,抱着暖手炉,也许睡着了,以至于两个时辰过去,都一言不发。
温清硙亦从未张过口,从被压着跪下来的那刻起,她就不把她当她。她本以为,还有更严厉的罚法。
贵妃终于懒洋洋地开口:“腰再挺下去,就要废了。”
温清硙还不说话。
贵妃睁开眼睛,说:“你眼睛真傲,汪学士把你心性教得很好。”
温清硙依旧沉默。
贵妃轻笑一声,说:“可他有一点不好,没教你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
贵妃像是不在意她答不答了,又说:“我并非不通情达理,念着你的门楣和项叶的关系,你这心性,虽硬了点,总归不坏。哎,探微那孩子,头一次对姑娘有了心思,我抬你做个妾,别再贪心,谢恩走吧。”
温清硙没有谢恩,只是行礼,礼毕,她颤巍着站起来,挺腰,说:“陆探微再天才,再显赫,我不喜欢,又算的何?”
贵妃盯着她,说:“你知道,你方才冒犯的是谁吗?”
温清硙说:“纤笔小憩杀百花,十三高名动天下。转世仙位又如何,不恋飞天恨蒹葭。”
贵妃问:“你不怕死吗?”
温清硙说:“我能走了吗?”
贵妃想到她自己,二十年前,她没有温清硙那样勇敢,二十年后,她又没有皇后那么仁慈。在那一刻,她想毁了温清硙,让人折断她永远挺直的腰。忽地,她又想起了金谢的诗:
“女儿娇,女儿娇,头朝红云靠。不讨姑娘香帕,只把男儿抛。
莫停船,莫停船,酒借还未还。粗拟找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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