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又过,秋已深,秋意浓。
简云楟带军已两年,边疆一待又是四月。战线拉拉扯扯,总归是胜绩更多。
他手下的猛将新派下来,近期几场仗,打得是痛快淋漓。但这么往复下去不是办法,一帐的人心里头都明白,于是天天围坐着,想商量出个突破口。
简云楟的态度模糊,每次只是听,却很少讲话。
钟毅自上次“百币问路”后,对简云楟是打心眼儿里的佩服,一过三月,他们往京城传的捷报,远远多过他从前打的任何一次仗。可如今的困难是,他们只能小赢小利,却没法做到大攻大胜。按照以往的惯例,打的差不多了,两边就会派使者进行议和,一方适当地出让一些利益,也就不再打了。可如今,单国虽一直在打败仗,却丝毫没什么动静,也不见有议和的意思,只是一场场的叫嚣,一场场的败逃。几个月下来,打获的盔甲、俘虏数量不断增多,简云楟下严令不得斩杀,久而久之,他们的安放和处理也成了问题。
钟毅看这情形,实在有些担心,单国有诡计。倒不是说他们故意打败仗,上战场的人都有股血性,在黄土地上遇到了,一眼就看得出是不是拿命在拼。但这么连着输,对面也不心急,自家主将该是掌握着形势,但又不爱把事情讲透。最后难为的,总归是他们这些比兵大一点,比将小一点的官。
钟毅抬灯进了帐,这会儿帐里还有最早跟着简云楟的两个将领,和一个刚到不久的清秀谋士。
和三个月前不同,这次他拎的不是一盏小灯,而是前不久刚从单国军营里搜出来的八盏莲花灯台,那次偷袭很成功,可以说是大获全胜,缴纳的好东西也多。
钟毅一进帐,几人的影子瞬时高大在壁上,清秀的书生首先讲话:“总算是抬几盏亮灯进来了,再熬下去,怕眼都要瞎。”
其中一个将领说话:“只希望这灯能叫柯公子莫再打盹玩笑,精神起来。”
那柯公子斜挑眉竖单腿靠着椅背,说:“你俩怎的半点不像个打仗的,巨文绉绉,爱守礼得很。”
钟毅看这柯公子果然是相貌非凡,倜傥而不低俗,随意摆个姿势,也是比旁人好瞧。他想起了这两天莫名可口起来的饭菜,和深夜议事完还能偶遇的姑娘们,又想到自己,不免觉得真有落差。
那将领继续说:“打仗讲谋略,靠力气,军营里纪法严明,岂能人人如你这般散漫?”
柯公子嗤笑一声,靠着闭了眼睛。
将领看见更是怒从中来,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倒也没把眼睛往简云楟身上黏。
等钟毅坐下,简云楟就在地图的一小个山谷上插了面小旗。
另一将领立马问:“这可是将军先前所说的破冰点?”
柯公子的眼睛“唰”地睁开,黑得冒光。
钟毅也问:“将军打算何时动手?”
简云楟回得短而沉:“等。”
等到众将离去,月亮已经高到与人不亲近。
简云楟简易洗漱后,又唤人点起灯,独披外衣,摊开红叶,手指读信。
叶子拿过来并不容易,项叶拿包裹给人家带过来的时候,已经里里外外地包了好几层,却还是保不住,到他手里时,完整的不多。
他一手轻轻揉搓着那些干了的碎渣,一手指着没那么清楚的字一一分辨,幸好她书得工整,总归没那么难看。他边读边暖,时而展露笑颜。项叶给他寄的东西,和他寄回去的从来不同。
许是他一到边关,心绪就放开了许多的缘故,他寄回去的信,总是直接而热烈的,他不爱说自己打得多累多苦,也不会朝她卖惨撒娇,只是简简单单地告诉她,他想她,也想家。不是宫里灯火通明、万人伺候的殿,而是他在宫外自己的小府邸。不大,但他早撒好了秋英的种子,等着最后迎女主人进去。
而她给他送的信全不一样,她从来不说想他,也不问他战事如何。这大该和所有人想的都不一样,他们总以为自己和项叶的信件来往频繁,定是多言战事,多言京城情形,多言家,言国。在别人眼中,他们从来都是并肩而行的战士,始终在为家国、事务孜孜一生。可很奇妙,他来打仗,问题虽多,却不像幼时,有那么好些难的,不得不与她言说。唯一拖累的就是思念,所以他也只讲思念。
而项叶亦然,她不再似从前那般问他许多,也不像他初上战场时,静静地为他奏曲,简短坚定地传达关心。她只是书一书每日她做了什么事情,叶子黄了的时候,鸟儿的声音促哑而难听。从夏天的冰西瓜写到深秋的葡萄酿,从小潭的脏土写到雨湖的澄净,上有嗓嘶哑的鸟,下有眼突白的鱼,东边李大娘的饼,西头摊棚的馄饨,黄衣裳的袖口炸线,兜帽新绣的叶子被白狗咬烂,伯伯的稻子堆在垄上,她悄悄顺走两条饱满的,天上的云忽地黑脸,她就写好了一首曲。
这些那么那么多的生活点滴,他看着红叶上她新读的小诗,居然一件件记的这么清。
她不说想念,不回表心意,不问他战况如何,不问他何时是归期,她甚至没问过一句:你平安否,有受伤没有?
寄过来的东西像她的传记,日日挑着趣味,运着平淡,不远万里地传递。
简云楟开始也疑惑,为何她从来不问,也不好奇。后来,他从她的信里,读到了烟火人间,读到了山野万里,读到了酒巷人家,读到了夜月风华,有一天他突然就明白了,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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