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吉说:“希望真的能消停一些日子。”
事实上,还真的消停了。
从殷德那天离开后,就没有殷氏皇族之人再来找聂青婉的麻烦,而那天之后,殷氏皇族之人也不再追究殷玄杀害殷山的事情了,如此,两方暂时相安无事下来。
因为帝位空缺,国家大事就全部先由聂公述来处理,当然,聂公述并不是一人独断,处理一些小事情,他不宣大臣们,但只要涉及大事情,他一定会宣三阁老一起商议,偶尔还会在金銮殿上与所有大臣们一起商议,所以纵然聂家手握权柄,也没人对他们心生不满,为国家者,为民生者,都会深得人心。
以前的聂青婉从不过问朝政之事,她以前的任务就是伺候殷祖帝,让他开心快乐,逗他笑,让他能多活几年,后来在伺候的过程里,陆陆续续地听了一些朝政之事,她便也有了自己独特的见解,聂公述发现自己的这个曾孙女极为聪慧,而且极有掌政的天赋,后来就有事没事地教她,到现在,也还是耳提面命。
聂青婉坐在书桌后面,看聂公述让人拿过来的奏折,她小小的身板坐的笔直,再也没有了玩乐时的那些调皮姿态,端的真像个大人似的。
殷玄忍不住额头抽抽。
他只跟了她几天,所遇像今天这样她端正地坐着看奏折的情形并不多,聂公并不是每天都让人送奏折让她看,大概也是怕她累,或是怕她每天都看觉得枯燥,以后就拒绝再看,所以聂公总是隔个一天两天让人送一些奏折过来,那个时候小太后就看的特别认真。
殷玄站在旁边研墨,任吉和聂音分明去做别的事情了,小太后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但是,虽然不说话了,他心底里还在隐隐的防备和担忧,防备什么呢?防备这个小太后又忽然之间把她手上的奏折甩给他看,然后让他说想法意见。
纵然殷玄知道她想扶植他,可殷玄也知道,哪怕他被她扶植起来了,他也是傀儡,既知是傀儡,那就得有一个傀儡该有的自觉性。
做傀儡得有什么心态?
装傻呀。
不懂的说不懂,懂的也说不懂,知道的说不知道,看的明白的时候也装作看不明白,总之,你不需要有思想,你只要有听话的本事就行了。
殷玄觉得他现在就是这样。
当然了,他跟在她身边的时候,除了伺候她,也在揣摩她的心思。
依这几天他观察所得,她似乎并不愿意要一个傀儡,或者说,不愿意要一个完全的傀儡,她想让他听话,又想让他有思想。
这可真就难为他了。
因为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希望他有思想,什么时候又希望他没思想呢?
若是一个不好,他搞岔了呢?
那她会不会一脚又踢了他?
亏得殷玄既聪明又机敏,而且,心思足够深沉,配得上她的看重,至少,他七岁深沉的心机是跟得上她十岁深沉的心机节奏的。
当她又把手上的奏折递给他看的时候,殷玄很平静地搁下手上的墨条,又取出帕子擦了擦手,这才接过她递过来的折本,打开看。
看完,他看向她。
聂青婉手掌支着下巴,也在看他。
殷玄的目光对上她那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缓慢眯了一下,他说:“这折本写的是上贡之事,里面的贡品罗列的倒是挺详细,聂公让你看这个,应该是让你在这些贡品里挑一些你喜欢的东西。”
聂青婉笑了笑,没应话,又拿了一本奏折给他。
殷玄接了,又看了,然后他就沉默了。
聂青婉又指了指手边的另四本奏折,让他继续看。
殷玄很听话地一本一本地看着,看完,他垂眸将这些折本都收好,扫了她一眼。
聂青婉说:“看出什么了吗?”
殷玄抿了一下唇,看出什么了吗?当然看出来了,如果只看一本,大概真看不出名堂,但看了这么多本后,绕是他不清楚历来这些国家都是什么标准来进贡,可也能隐约猜到一些。
聂公这回给小太后的奏折都不是关乎民生的,而是关乎上贡的,而既是上贡,那就牵扯到了周边各国。
所以,这一回,聂公让小太后看的,是周边各国的态度。
这态度不大好,从贡品上就看得出来。
那些贡品的单子写的华丽无比,每一样名字都起的甚为动听响亮,看上去恭敬无比,跟在后面配的实物图片也十分漂亮,但那实物,没一样是稀罕的,全是寻常之物。
而这,正是不寻常之处。
小太后是精明人,肯定也看出来了,周边各国已经对大殷帝国起了轻漫之心,而一旦有了轻漫之心,就很容易以下犯上。
所以,她是想让他说实话呢,还是说假话?
殷玄看着聂青婉,一时不敢开口。
聂青婉说:“看到了什么就说什么。”
殷玄说:“这贡品的名字听上去极好听,看图片也甚是美观漂亮,就是不知道实物如何。”
聂青婉笑,忽的一下子把两只胳膊都撑在了桌面上,小小的腰板直起来,弓着身子把脸伸到了他的面前,殷玄吓一跳,刚那么一刻他以为她要亲他,他差点没控制住一掌拍向她。
殷玄紧了紧手,小脸紧紧地绷着,看着这个像猴子一样突然上蹿下跳的小太后,看着她把脸凑到他的跟前,仔细的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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