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犹犹豫豫地说完,雅座悄然寂静。
苏酒怔怔凝着他,没料到他才四岁,竟然能聪慧到这个份上……
楼下的丝竹管弦和打闹声皆都远去,她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又一声,仿佛要撞出胸腔。
她看着小家伙黑润清澈的瞳珠,一股难以言说的愧疚漫上心口,她竟有些难以启齿,“燃燃,我……我是娘亲……”
她情不自禁地皱起远山眉,“这两年,是我对不起——”
“娘!”
道歉的话还没说完,小家伙竟欢喜地飞扑到她怀里!
他紧紧搂着她的脖颈,奶声奶气地唤娘,一声又一声,像是在确认她的存在。
苏酒的热泪顿时就落了下来。
她把他孤零零丢在长安的皇宫里,他却一点儿也不怨恨,这样的孩子,实在令她心疼。
她捧住他的小脸蛋,哽咽着亲了好几口,“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燃燃被她弄得眼圈红红,抬起手背揩拭了一下眼泪,稚声道:“好好的你哭什么呀,给萧怀瑾知道,要以为我欺负你了!说什么对不起,你把我带到世上,我就已经很欢喜,干什么要说对不起……”
他嘀咕着,突然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诶,把小爷也给弄哭了,女人真是闹心哦!”
他跟个小大人似的,苏酒又想哭又想笑,爱极了这个儿子。
又说了半个时辰的话,陆执催促:“再过一个时辰就是天亮,姐姐,咱们该启程了。”
燃燃从苏酒怀里冒出小脑袋,“启程?去哪儿?”
“去中原。”陆执温声,“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燃燃嫌弃地打量他浑身上下,“你是不是想拐带我娘亲哦,我跟你说,你比起萧怀瑾那可是差远了……”
苏酒回过神,惊奇:“燃燃,你怎么可以直呼长辈的名字?太没大没小了。”
燃燃不开心,“好吧好吧,那我唤萧哥好了吧?每次我唤他萧哥他都挺高兴的呢。”
萧哥……
苏酒满头黑线,几乎无法想象这对父子平日里是怎样相处的。
“回中原倒也是不错的,我去收拾东西!”
燃燃从苏酒怀里跳出来,欢呼雀跃地跑去屏风后拿行李。
李牧抱着酒葫芦跟在他身边,纠结地小声问道:“我也可以跟你们一块儿吗?”
“只要你不杀我娘亲,当然是可以的啦。”
李牧回头望一眼苏酒。
除了妃扇香,他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
可是妃扇香对他非常冷傲,不似这个女人般温柔婉约。
将来他娶妻,定然得娶这般好的女人。
李牧挠挠头,从怀里掏出一块鹿肉脯,讨好地递给燃燃,“你记不记得从前说过,你爹就是我爹,你娘就是我娘?”
燃燃接过鹿肉脯,大大咧咧地塞嘴里,“记得。”
李牧悄悄回头望一眼苏酒,更加小声:“我不要她当我娘亲……你觉得,我当你继爹怎么样?”
“噗!”
燃燃惊得喷出肉沫。
他目光复杂地拍了拍李牧的肩膀,“省省吧,我娘心里只有萧怀瑾一个的。”
两个小家伙童言稚语,十分荒唐。
苏酒半是无奈半是心酸,暗道等安定下来以后,一定要好好教导燃燃,说话不能再这么没规矩,连带着他那个朋友也得好好教导。
她对面,陆执摇开一把白纸折扇,眼底似是落进了阴影。
他的姐姐还真是受欢迎,连李牧这个死小孩儿也敢觊觎。
他可以不把李牧放在心上,但萧廷琛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劲敌。
可世上没有撬不动的墙角,只有懒惰的锄头。
他思量的目光悄然落在燃燃的身上,或许,他该从燃燃这边挥锄头?
一行人心思各异,登上了怡红楼外那辆宽敞的大马车。
黎明来临前的夜色里,马车稳稳朝南城门驶去。
……
另一边,鬼狱重楼。
仅仅只是一把金色拂尘,却令萧廷琛受了内伤,嘴角甚至还涌出了鲜血。
他抬起眼眸,冷冷盯向那从黑暗中走来的僧人。
僧人的身形宛如嶙峋古松,白胡子垂落到胸口,深金色袈裟在星光下折射出冷芒,莫名令人心颤。
明明慈眉善目,萧廷琛却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压迫和危险。
而这种感觉,他过去只在司空辰身上感受过。
看来,今夜猎人和猎物的角色,似乎已经开始颠倒。
他紧紧握着刀柄,几乎是出自本能地后退几步,“来者何人?”
这么问着,心里面却已经有了个猜测。
老僧人双手合十,仍是含笑模样,“贫僧法号明了,但世人更爱称呼贫僧,重楼老祖。”
果然是他!
萧廷琛眼中忌惮更盛。
老僧人笑眯眯的,一步一步走近他,“承蒙大雍皇帝照拂,今夜不仅毁了贫僧一座塔楼,甚至还重伤了贫僧的爱徒……”
萧廷琛狞笑,“他自己没本事,怪的了谁?”
黑色古刀横亘在身前,他已经摆出了防守的姿态。
原因无他,实在是老僧人的势力太过恐怖,明明他们隔着那么远,明明他只是迈着缓慢的步伐,可是不过眨眼,他们之间的距离就被缩小到十丈之内!
“胜败各凭本事,贫僧明白的。”老僧人笑言,随手扫了扫拂尘,躺在血泊里的宁小楼立刻被卷飞出去,狠狠砸到一座塔楼上,又生死不知的凄惨落地。
萧廷琛忌惮之色更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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