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地上的男子穿着蓝色的锦袍,一看便就是宫廷御供的上好的丝绸,衣摆上沾着雨后的新泥,皱巴巴的揉成一团。
今日这园子里的显贵都被皇后邀请在水榭赴宴,这是何人为这样狼狈的出现在这荒芜的园子里?
苏玉徽按捺不住好奇不顾碧烟的阻止上前问道:“你没事吧……”
那人抱着头缩在墙角,整个身子都蜷缩成了一团,听了苏玉徽的声音缓缓抬头,二人双目对视间相互都是一脸惊愕。
苏玉徽脸上的笑意顿时淡了去,眉宇之间是冰冷刻骨的仇恨与厌恶;而那人看着她起先是一脸茫然,紧接着痛苦的眼中浮现出一抹狂喜拉住了苏玉徽的手,从喉咙深处叫住了几句听的不大清的喃喃之语。
那样一个早就被酒色掏空的身子苏玉徽不妨他会有这么大的劲,不由倒退了几步竟挣脱不开,冷冷的呵斥道:“放开我。”
那人似是没听见一样还是死死的拉着她的手,眼中浮现出一种不知名的狂喜神色,苏玉徽见甩脱不开也丝毫不客气,直接用巧劲狠狠的按住他手腕的穴道。
他吃痛不住只得放开了手但伸着没受伤的左手去拉她,但是这会儿苏玉徽已经反应迅速的躲开了他伸过来了的手,他像是个将死之人看见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样,见她避开他直接趴到了地上拖着身子向她的方向匍匐爬去。
见他这般苏玉徽又是厌弃又是惊愕。
一切不过是在须臾之间,碧烟也赶到了,见此场景错愕道:“主子,这是……东昏侯?”
也怪不得她如此惊愕,在印象中东昏侯虽然大多数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但纵然如此那一张好皮囊也是鲜少有人比拟呢,甚至被见过他的人都惋惜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而如今趴在地上的安长筠一身污秽,像是在承受着某一种极致的痛苦一样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锦衣华服皱巴巴的像是乞丐一样,却以一种莫名*的目光看着苏玉徽的方向不知道在喃喃着什么,细听的话,却听他唤的是——湘儿!
湘儿?那不是主子母妃的闺名吗?
碧烟下意识的看向苏玉徽,却见她脸上闪过一丝意外,紧接着眉宇之间寒意更甚,紧接着是难以遏止的滔天恨意。
下一刻她对碧烟冷声道:“拿剑给我。”
素日里苏玉徽看起来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就算遇上了天大的事情脸上笑意也没淡下来过,不动声色之间就能将敌人消灭掉,何曾见过她这般情绪外露的样子。
碧烟有些愣愣的将佩戴的软剑奉了上来,却见她一般抽过短剑,“噌”的一声利剑出鞘,直指着半跪在地上东昏侯的咽喉,眼底一片猩红,下一刻那剑送上几寸就能要了安长筠的命!
而安长筠浑浊的眼神似乎也清醒了些,愣愣的那把利剑,又似乎还是在犯迷糊没有反应过来也不知躲闪,顺着剑尖对上看向苏玉徽的目光。
双目相交的时刻,父女二人是那般相似的桃花眼,一个浑浊不堪,一个清亮如雪,那是纵然隔着血海深仇,也无法斩断的亲情羁绊。
只要再深入几寸,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师兄与昭国将士们的血海深仇,母妃封锁深宫多年的怨恨,还有……那一盏他亲自捧给她的毒酒,一切仇恨恩怨都已经结束了。
她等了这一天已经等了许久许久,可是到了这样的时刻,她的手竟然不自觉的在颤抖,他深陷癫狂中还在一声声唤着母妃的闺名。
十载时光匆匆而过,燕青宫中的碧桃花花开花谢数十次,究竟又是谁困顿了谁半生?
不过是在那须臾之间,她的脑海中闪过一幕幕,只要再向前一步,都已经结束了……
“主子,不可啊。”碧烟见她这般才堪堪反应过来,连忙拦住了那颤抖的剑尖,道:“这庄子里人多眼杂的,若东昏侯死在此处皇后肯定会追究的,到时候我们麻烦就大了。”
苏玉徽冷笑,眼眸通红道:“麻烦?我不怕什么麻烦,我只要他死!”
这是她的父亲,曾经她也向往着普通人家的骨肉亲情,曾经她也歆羡着安敏他们的天伦之乐,可是当温情的外衣剥开后,曾经以为的英雄竟然是这样不堪的存在!
昭国城破时的一幕幕宛若在眼前重现,惨死的师兄与麾下数百位将士,他妄为人君;母妃封闭燕青宫多年受尽凄楚,他妄为人夫;他以母妃的往事为由,骗她喝下那杯毒酒以她的性命为筹码向苏显递上降书,妄为人父!
这样的人,有何杀不得!
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凛然之意,就在剑尖再进一步的时候,碧烟连忙道:“主子,您这样也会连累夔王殿下的。”
果然话音落下她的剑微微顿了顿,碧烟见有戏,连忙道:“您若是亲自动手了那您的身份在汴梁城中可就待不住了,到时候谈什么帮夔王调查靖王府的那些旧事呢。这还不算什么,若是让太子殿下以此为把柄对付夔王殿下,那您不就得不偿失了。”
苏玉徽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犹疑的神色,似乎是权衡利弊着什么,最终收回了剑。
见状碧烟长长的松了口气,道:“主子若真的恨极了待属下们寻个机会杀了他便是,何须您亲自动手。”
苏玉徽冷笑一声,看向半跪在地上目光呆滞的安长筠身上,俯身与他目光相对冷冷道:“安长筠我不管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你记住,昭国城破之日你我父女之间情分已断,下次相见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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