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远远的便看见了他,于宫墙之下,万人之上,所行之处所有人纷纷叩拜,不敢抬头。
他穿着黑色的朝服,身后是朱红色的宫墙,琉璃瓦在夕阳下泛着迷离的光芒,日暮黄昏,时间仿佛就在这一刻静止。她遥遥仰望着他,穿过数十年的岁月光阴,他的身影与记忆重叠在一起,俊朗如斯。
渐渐的,二人的距离渐渐的拉长了,她穿着武将面圣时的雪白色盔甲,英姿飒爽;殷红色的披风在晚风中猎猎作响,鲜艳夺目。
想到经年往事,旧时相识,她嘴角微微带起了自矜的笑意,压住心底的欢喜,如同记忆中演练过的无数次一样,对着迎面而来的他道:“夔王兄。”
那一刻,他那深邃的眼神中带着尚且未曾敛去的宠溺,若冰雪消融,无尽缠绵,不过就在那抬眸的一眼吉光片羽之间,便让她心生出无数的欢喜与旖旎……
未曾想到下一刻,他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样,竟然与她擦肩而过,她脸上的笑意微凝,再次出声叫住了他,他才回头看向她。
眉宇之间带着清冷的疏离,皱着眉头看向眼前这个穿着盔甲陌生的女子。
她脸上带着得体的笑,不拘谨也不显得太过热情,落落大方道:“夔王兄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温桑若啊。”
哦,原来姓温啊,他对她微微颔首,算是给温家人特有的一个面子——若是旁人,他连个眼神都不会给的……
方才见他脸上带着笑意原本以为他性情已所改变呢,没想到这人性格一如既往的清冷。
温桑若解释道:“我替父亲到汴梁述职,没想到竟然会遇到夔王兄。一别经年,夔王兄风采依旧啊。”
她的声音丝毫没有闺阁中女子的扭捏,声线清冷,有着独特的韵味,谁都不知道,这样的说辞曾在她心中演练过了无数次……
她平静的眼神带着不经意的期待看着他,希望能看到他眼中的赞赏……
然后只听见素来惜字如金的夔王殿下,终于“哦”了一声,算是回答。
她眼中闪过了一丝失望——他一点都不记得自己了,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疏离,没有一丝温度。
就像是多少年前,她只能远远的,看着那马背上冷淡矜贵的少年,不敢靠近。
他没有看出站在眼前女子藏在眼中的风波暗涌,因着武安侯信上没有提此事,是以他并不知道此番温家人到汴梁述职一事。
赵肃生性冷淡,在邕州虽身份尊贵,但温歧行事素来一视同仁,将他直接丢在军营中历练,很少回城中的侯府。
倒是难为他还依稀记得,武安侯膝下有三子两女。
长子温渐与次子温泓当年一起在军营中历练,还算是有几分交情,因着温洵身体弱从小当做姑娘一样养在老夫人膝下他都印象不深。只是从温渐兄弟口中提到过小弟的名字——温家都是一群粗人,难得出个文曲星,两个兄长都为之自豪。
虽然逢年过节都会在侯府过,但是对温家的两个女儿赵肃一点印象都没有,那时虽都尚且年少但毕竟男女有别,温渐兄弟二人也不会没事在他面前提自己两个妹妹。
是以,夔王殿下连温家两个女儿叫什么都不知道,更不要说记得她们长什么样,见温桑若自报家门,他才知道她是武安侯的长女。
不过夔王殿下今日心情不错,又见她是武安侯府的人,是以没有像往常一样点个头就走,默了会儿,问道:“你是与温洵一起回汴梁的?”
虽然语气清冷丝毫不显热络,但是温桑若知道这对于他来说已经实属难得了,按下心中的悸动,道:“除了我与温洵之外母亲和家妹也都来了,住在旧宅那里。若是王兄有时间可来府中做客。”
似是怕自己的话太唐突了,末了她又加了一句道:“母亲也许些年没见夔王兄了,甚是想念。”
当年温夫人对他确然不错,送到军营中给温渐兄弟二人的衣服、鞋子也会他做一份的。
想到温夫人,赵肃脸色稍缓,道:“当然,本王理应上府中拜访。”
多年未见温桑若想与他多说一会儿话,但是又怕多说引起他反感,便道:“皇上还等着微臣去复命,微臣先告退……”
“微臣”二字看似漫不经心,但实则加重了语气,未曾想到他丝毫没注意到她语气变化,也没有如她预料到的那般问她如今在朝中任何官职,淡淡的“嗯”了一声。
他下意识的拢了拢宽大的袖子,面上还是一副端着的模样,心中却暗想方才张福喜说过这龙须糖若凉了就黏在一块不好吃了,坐马车回府太耽误时间了,还是用轻功回吧。
温桑若看着那波澜不惊的侧脸没再说什么,行了个礼方才离开——她行的并非是闺阁中女子的礼数,而是军营中武将的礼数。
但是这样的细节夔王殿下一点都没注意到,心中只记挂着府中的那只了。
她行至宫墙拐弯的地方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他那匆匆而去的背影,眉宇之间带着几分留恋不舍。
“温将军,人已走远,怎还依依不舍?”一个含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听到声音,温桑若很快收敛了眼中的眷恋,对那穿着绯红色蟒袍的男子回以一笑,道:“原来是相爷……”
却见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穿着朝服的苏显!
此时傍晚时分,夕阳西下,帝都的天空在斜阳的映照下被整个渲染成红色,那是一种有些诡谲的瑰丽色彩,有一种惊心动魄的艳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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