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谢婉应该不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并不是上元佳节的灯会,而是在晋候府的后花园,春末,荼靡花开的季节。
那时她是晋候府备受娇宠的千金,长孙家与谢家是世交,他听母亲以无比羡慕的语气道谢家一脉都是儿子,终于得了一个千金,娇宠宝贝的跟什么一样。
母亲笑道:“那孩子生下来就好看,雪白的像个团子一样,听说出生的时候晋候连她连点苦都舍不得让她尝,硬是要婆子将黄连水换成了蜜糖水,说什么谢家的姑娘不能吃一点苦头的。”
他听人说,人的福气是有限的。
孩子出生的时候喂一勺黄连水,取先苦后甜之意,一开始苦着后面人生慢慢的就甜了;若是一开始没吃过苦,但以后的苦会慢慢的还回来。
一开始他对这样的话嗤之以鼻,多年后看着那凋零的荼蘼花,他竟记不起来她笑的时候的样子……
满月的时候,母亲去看她,她说“从来没见过那般乖的孩子,见了人都笑,听说生下来都没哭过,想来以后是有福气的。”
后来他想,那十六年的光阴谢家人将她保护的很好,没让她掉过一滴眼泪,此后一生的眼泪,竟都是为他而流……
父亲对他和几个哥哥甚是严格,纵然长孙家的子弟生来比一般孩子都要聪慧,但对于父亲来说远远是不够的,每日都在繁复的功课中度过。
因为生下来病弱,但是却比几个兄长都要聪颖,看过的文章一遍就会倒背如流,父亲所讲的文章兄长们都觉得晦涩难懂,但他一听就会。
正是因为如此,父亲对于他寄予厚望,将他当做长孙家的继承人来培养,关在院子里不许他为任何东西分神,就连母亲也只能十天见他一面,众人鲜少知道长孙家还有一个小公子。
他小小年纪,父亲便让他参与到一言堂议事中来有意培训于他,除了涉及到长孙家的隐秘之事外,每日他要应对的就是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十分严苛的功课。
在他的世界中,唯一鲜明的色彩就是时隔十天的母亲,口中念叨的那个谢家的小女儿。
母亲是个温柔的女人,比起父亲的专断她很爱她的孩子,不想看到自己的孩子只是个冰冷的没有任何思想的棋子,长孙家的棋子。
她会和他说外面的世界如何,温暖的阳光,三春园明媚的春花,他少年老成,本该是对于外面世界都很新鲜的一切,但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的吸引力。
母亲不想他这样的,直到她无意说到了谢家的那个出生的小姑娘,他冰冷的眼眸中带了几丝兴致,而后每次母亲来看他的时候说的便是那个小团子。
他听的很入神,竟不觉得母亲说的废话很聒噪……
看的出来,母亲很想要一个女儿的,只是生他的时候伤了底子,谢家那个小女儿的出生似是弥补了她的遗憾。
她与谢家往来越来越勤,亲手绣的小衣服、小鞋子,金镯子和长命锁,他和几个哥哥都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他们出生后不久就被抱离了母亲身边,接受一种几近残酷的训练长大,克制属于天性的情绪,没有欢喜、没有憎恶。
因为父亲对于他的孩子们寄予了厚望,他想要长孙一族长立不衰,甚至……有着更大的宏图。
上天给予了长孙一族非同常人的智慧,也滋生了他们的野心。
他听母亲说,团子自己学会了自己在地上爬,晋候高兴的不得了,让下人们用裹住房间内一切坚硬的物体,怕她磕着碰着;她到了长牙的时候,牙床牙牙总抱着手指啃,可爱的不得了。
晋候明明已经是几个孩子的父亲,却表现的如同初为人父一般。那时小小的他不禁在想,原来女儿和儿子不一样,应该是要放在掌心里宠爱的啊。
以后的以后啊……如果他的女儿也和小团子一样那么可爱,他也会将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的,一定会的!
一周岁抓周的时候,什么胭脂香粉,什么簪子手镯她都不要,硬是抓了一根红线缠在手指上怎么也不放手。
生来多情,便会被薄情所误。
仿佛是小心翼翼的见证了一个生命的新生,从她学会在地上爬,长了第一颗牙,到牙牙学语,已经能够走路。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比为父亲出谋划策得到赞赏还要欢喜。
那是在他人生中,被困在一方小院里,一种十分奇妙的体验。
一直到三年后,他终于见到了母亲口中的那个团子。
那一年晋候生辰,父亲与他交好亲自前去道贺,那时他的计策为长孙一族与西燕王定下的盟约取得了巨大的利益,父亲高兴之余带上了他。
他面上一片沉稳不悲不喜,那是他从小所受的教导便就是这般,从不允许将自己的心事与情绪外露,但是心中却是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踊跃着的欣喜。
他想,他会见到晋候的掌上明珠吗?那个小团子,真的如母亲所说一样好看吗,像是用珠玉雕琢的一样?
生命中,从来没有哪一刻像此刻这般,希冀着某一件事、盼望着遇到某一个人。
那一天晋候府的人格外的多,有些失望没见到母亲口中那个团子,他生性孤僻撇开了跟着他的小厮自己躲到了晋候府的后院。
春末夏初,百花零落的季节,晋候府后院中的一片小花圃却开满了雪白雪白一片的花朵,被风吹落在阳光下晶莹剔透,恍若是下了一场雪,美丽极了。
他眼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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