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竟然也正巧往这边看,目光撞上,如此敏锐。 陈缘连忙低了头,却明明听见—— “师父见死不救,那就请令徒出手。” 陈缘脑子里一片空白。没关系没关系,舅舅会跟他说明白的。然而沈瑄不说,等着她自己开口。 她只得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朝人福了一福。陈缘张了张嘴,想说:我不过是个学徒,没有给人看过病的。 那人就这么立在她面前,恳切地望着陈缘。灰布道袍棱棱地挺着,一抹眉色淡若天际孤云。 陈缘说出来的话是:“可以,我尽力为您治病。” 那人拊掌大笑。 以为舅舅会生气,然而沈瑄微微一笑,只说:“那小缘你可要费心。” 葛倾,他患的是心疾。陈缘的三根手指一沾到他腕上,就发现搏动得厉害。陈缘没见过这样重的病人,一惊抬头,却看见他脸上淡淡的表情,是早已知道。 “倪先生看过了。” 陈缘顿时明白过来为什么舅舅不肯治他了。幽州倪远是看心疾的高手,连他都放弃了的病人,沈瑄自然知道有多么棘手。名医们各自心里有谱。这硬骨头却叫她陈缘给揽下了。这种病从胎里来,永远治不好的,只能慢慢将养着。 她忍不住又瞧瞧葛倾。依然是遥远的笑容:“大半辈子的病了,我自己也知道,只是不练武是不可能的。请娘子想想办法,再多给我一些时间。” 悲惨的场面,陈缘也算见得多,却还是忍不住难受:“多长时间呢?” 葛倾的声音更加慈和:“三年。” 他只要三年的时间,应该不算很难了? 但是陈缘却没有什么把握。平素里见惯了舅舅治病,真的轮到自己,反而手忙脚乱。先给下了一个常用的方子,便奔回屋子查书,看看有什么灵丹妙药可以对症的。 葛倾没有留在三醉宫,买了一只船泊在洞庭君山的后面。那天晚上陈缘还在翻书,葛家的苍头来了,说小郎又犯了病,郎中快去看看。陈缘披了衣裳去瞧,只见葛倾满脸青紫,口吐白沫,不停地喘息着,连躺也躺不下。这是要命的发作,十有八九是救不过来的。陈缘让苍头去请沈瑄,沈瑄却没来。陈缘自己忙了一个晚上,总算葛倾缓过了气,就回去睡了。 再睁眼的时候,竟然是第二天的黄昏。陈缘暗叫不好,忙忙地就跑去船上看葛倾怎样了。 卧室里却没有人。 陈缘心里猛地被抽空了,瞪着陈设简朴的船舱,好像什么也没看见。 哪里传来的笛声呢? 清越活泼,如同晶莹的春雪。 陈缘悄悄地绕到船尾,看见葛倾一袭灰袍,金色的夕阳被湖水片片摇碎,映着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孔,分外生动。还能吹笛,真是好了。陈缘不敢搅了他兴致,默默听一回,自己悄悄走开。 《梅花三弄》,那样欣悦的调子,竟不像是大病在身的人呢!陈缘想着,忍不住又回头望望。夕阳影里,水光潋滟,那人影看起来颇不真实。乍一转身,却正碰上葛倾注视沉思的眼睛。陈缘一慌,未及说什么,一低头溜掉了。 夜里便没了看书的心思。翻开箱奁找出舅舅收藏的古琴,一弦一柱地调着。沈瑄会弹琴,小谢也会,陈缘却没有学到多少。一曲《梅花三弄》,弹来弹去像是胶在指尖上,化不开。于是想着葛倾,在湖上、船里,不知睡着没有。舞刀弄剑的江湖人,笛子却吹得这么有情趣。 这样的人,却只打算要三年的性命。而且,即便是三年,自己也未必能给他呢! 白芙蓉的花瓣,在纤纤素手中揉散,像是薄命的幽灵。
前前后后,葛倾在三醉宫待了几个月。他走后的这三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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