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殿灯光明亮,远远就能听到喧嚣之声,李知珉走进殿里,宫中常用的龙涎香与食物的香气、舞姬身上的香气混杂在一起,和着暖风轰然扑了过来,满满当当都是锦天绣地的俗世香火,殿上穿着轻薄舞裙的教坊舞姬撒开广袖在激烈的舞铃中急速旋转,满堂朱紫在光华明亮的殿堂中高声笑谈,最高处的龙座上,一个明黄色身影戴着高高的冕旒高踞其上。
这里聚集着这个盛世帝国的最高层的人,权力巅峰上的人,九天阊阖之上华美宫阙,万国衣冠云集拜服。李知珉皱了皱眉头,按下心里那一种厌恶之感,走了上去。
座上元徽帝李恭和已笑道:“大郎去哪里了?”
李知珉站起来躬身回话:“孩儿适才酒有些多了,到后头去坐了坐,想起年前父皇说过豫南进了一卷曲谱,是难得的南曲,便去嫏嬛库看了下。”
李恭和微微点了头,转头对身后的内侍道:“记着,等宴散了,叫人送到秦王府。”
李知珉起身谢赏,李恭和摆了摆手笑道:“这却不说,只是适才太子和二郎三郎都做了诗,你却是逃过了,这可不行,快快做来。”
李知珉作揖道:“父皇您是知道儿臣的,有太子哥哥珠玉在前,我万不敢献丑了,且让儿臣藏藏拙。”
李恭和哈哈大笑,转头对一侧端坐着的皇太子李知璧笑道:“你看看你弟弟一听作诗就慌了手脚,平日里你也要多教导下你弟弟才是。”
李知璧忙起身笑道:“珉弟过谦了,惭愧。”他姿容甚美,修眉凤目,面若傅粉,酒后面颊红润,显得格外温雅腼腆。
晋王李知珂放了酒杯,低头和旁边坐着的齐王李知璞说了句什么,李知璞年纪尚幼,听了只是笑,什么都没说,却看到上头元徽帝笑着看向李知璧,表情慈爱:“朕听太傅说,太子如今学问上越发长进了,转过年便可留意朝事,当差历练历练,你看你想去六部哪个衙门,和朕说了,朕也好安排,替朕分分忧了。”
这话一出,宴上大臣们纷纷交换着眼色,李知璧脸上也怔了,忙忙作揖道:“皇叔父器重侄儿感恩在心……只是侄儿学业尚有许多不足之处,恐担不起偌大责任。”
李恭和道:“你是我李家子孙,有什么担不起的这李家天下。”声音里带了一丝傲然,又看了眼愈加不安的李知璧,温声安慰道:“慢慢学着便是了。”话才说完,一个女官从内殿出来,施礼后恭敬道:“奉皇后娘娘钧命,将宴上命妇和各家闺秀所做诗前三呈陛下御览。”
李恭和饶有兴致接过那女官呈上来的诗稿,却不打开,转头向席上上官谦含笑道:“朕不必看,就知道令千金必在前三甲。”
上官谦忙起身谦辞道:“小女拙笨,皇上与娘娘抬爱了。”
李恭和摇头笑道:“令爱若是拙笨,朕的公主更是鱼眼珠一样了。”
上官谦十分不安,连忙告罪不敢,李恭和却打开了那诗稿看了一会儿,又念了一轮,笑道:“果然不出所料,上官筠排第二,正是探花,来人啊,把这女眷那边宴上的诗拿下去给乐府命人唱了。”一边又赞叹道:“好诗,不过稚龄之年就能写出如此气象,字也写得颖锋毕露,真不像稚童所书,果然有乃父之风,真乃京中明珠。”
本朝重文治,上京好风雅,而自圣后起,科举加试诗赋,以诗取仕,广辟贤路。皇帝喜命群臣赋诗,重赏先成者,世家贵族都喜将文雅之士奉为上座,一时之间,擅诗者得到了无与伦比的朝堂实惠,全天下的读书人则更重这诗才来。
上官谦出身河西世家大族,文采斐然,写得文章十分清艳秀婉,今上十分欣赏他的才华,任他为殿阁大学士,时常命他起草诏谕、侍宴赋诗。因膝下只得一女,年近及笄,天资聪颖,分外疼爱,亲自教养,早慧之名远扬,如今又得皇上亲口赞许,虽然这其中未免有过誉之嫌,不过颂圣诗,虽好也是有限,但圣上对上官家的优容眷顾是十分明显的了。
琴瑟鼓乐声响起,宴上群臣同欢,其乐融融,只是歌舞升平下潜流涌动,帝王一发动全局,虽然此帝王一向软弱,这一夜不知多少人家要揣摩圣心,体味太子入朝的意思,又有多少人要趋奉新贵上官家,利益相关者们蠢蠢欲动,伸出手搅弄这朝局。
李知珉看了眼端坐席上仍极力保持沉稳却已掩不住的喜色的上官谦,垂下眼皮,思忖着可叹上官筠一个稚龄少女,被推上这风口浪尖,从此生活在这才女的光环之下,也不知未来如何。
脑海里却又忽然掠过一个身影,双鬟绾绿,宫里统一制发豆绿半旧袄裙,腰间红绡垂地,一双眸子碧清,都是差不多年龄,却是云泥之别。他皱了皱眉头,感觉酒意涌起,其实今日他总觉得那小丫鬟有些眼熟,却一时没想起在哪里见过,不过倒是安静,他在宫里长大,这样年纪就能沉着安静的丫鬟不多。
散宴后李知珉留宿在了宫里,没有出府,他去年开府出宫,结果惹了点篓子,窦皇后就十分埋怨他出府太早,年纪尚幼无人管束,因此十分不喜,常常找了机会留他在宫里留宿,借机调教。
但他不喜留在宫里,宫里总让他做噩梦。这一夜虽然喝了酒,酒却没有让他睡得更沉,他依然还是做了噩梦,惨白月光下,父皇和崔娘娘滚在床上,父皇忽然抬头看向窗外偷窥的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再次从噩梦中惊醒,默默转身看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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