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化的阶梯因人走动而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杜兰德收回目光向阁楼的入口看去,面容憔悴的胡蝶端着碗汤走上来。杜兰德望着她日渐消瘦的脸心痛不已,可恨他如今重
伤在身,莫说寻找食物,就连走下阁楼都没办法,只能窝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等着胡蝶来照顾他。
“阿杜,吃饭了。”胡蝶强打起笑容唤他,可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安太太痛哭的面容和那几个妓女手里的袜子。
杜兰德低头望去,胡蝶手里豁了个口的碗里盛着满碗清水,底部泡着团辨不出原型的糊糊。
“你自己吃了吗?”杜兰德并不伸手,只是直直看着她。
“我?我在医院就吃过了。”胡蝶捋捋耳边的碎发,露出极为自然的笑意,“你赶紧吃吧,还想不想养好伤的?”
“好好好。”杜兰德无奈地摇摇头,接过她手里的碗筷。但他却不急着吃,反而用筷子插进碗里不停搅拌。
胡蝶不明所以道:“阿杜,你这是干什么?”
此时杜兰德已经将那团糊糊彻底搅化:“我天天躺在这里,没怎么动过,实在吃不了多少。你在医院那么忙,要的是体力,这碗东西我们一人一半吧。”
胡蝶一愣,心里却觉得暖暖的:“我真的吃过了,你还在养伤,你全吃了吧。”
杜兰德三下五除二喝掉半碗,将碗递给她:“我饱了,你吃。”
“我不饿,真的。”胡蝶摆摆手,推拒着他手里的碗。
“你吃!”杜兰德像赌气的孩子似的,把碗凑到她嘴边,大有她不喝就誓不罢休的劲。
胡蝶无奈地摇头,伸手端过来:“好好,我吃好了。你怎么跟小孩子似的。”
“你啊,满心想着别人,就是不会想到自己。”杜兰德苦笑着说,“以后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担心。你若是垮了,怎么去照顾更多的人?”碗里东西不多,胡蝶也是饿极了,顾不得形象问题,三两口就喝了个底朝天。喝完才想起来杜兰德就在旁边看着,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我是不是太粗鲁了,不好意思
啊。”
“没事,挺好。”杜兰德傻呵呵地笑着。
“对了,你刚说那句话什么意思?什么‘别让我担心’?说的好像你要走似的。”此时胡蝶才想起来他刚刚的怪异之语。
杜兰德脸色僵了僵,扭过头不自然地笑:“没什么意思,就是让你好好照顾自己。”
“不对,你明明就——”
胡蝶的话被窗外的一声尖叫打断。
两人对视一眼,以为日军又跑进安全区行凶,忙靠到窗边往边界处看去。
只见披头散发的安太太抱着小安子大声嚎叫,身旁还有一只盛着大米的袜子。惊慌失措的女人倒出大米拼命地往儿子嘴里塞,可往日里会甜甜对她笑的儿子再也给不了她任何反应。不论她怎么摇动,怎么呼喊,儿子的双眼都闭得紧紧的,一双干瘦
的小手软软地垂在身体两侧,不复往日的灵动。
不对啊!不应该啊!明明刚刚自己还喂他吃了点馒头,怎么一下就没了呼吸呢?
“孩子啊!”安太太抱着小安子的尸体失声痛哭。
胡蝶砰地一声关上窗户,身体不由自主地慢慢下滑,瘫坐在墙根边放声大哭。
杜兰德知道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没用,只得将哭得浑身颤抖的女人抱在怀里,慢慢抚着她的后背,让她哭个痛快。
这一路走来,她背负了太多太多,可她终究是血肉之躯,也有承受不住的那天。
所以,她需要发泄。至少现在,他还能陪在她身边。
第二日一早,有早起的难民发现里弄的石牌坊下,安太太已经自缢身亡,僵直的身体在清晨的微风中轻轻摇荡。
穿着善堂服饰的工人面无表情地解下尸体,堆放在旁边的收尸车上。
那里,已经放满了饿死之人的尸体。难民们神色木然地看着善堂工人的一系列动作,仿佛对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工人临走时随手捡起地上的幼儿尸体,像抛垃圾一样抛在收尸车上,漠然地推着堆成小山的
尸体离开。
乱世人命如草芥,他们自己都朝不保夕,实在没有多余的怜悯分给别人。
杜兰德一觉睡到中午才醒,他寻思着今日已经是在这个时空的最后一天,不能再在阁楼窝着,于是挣扎着站起身,扶着楼梯慢慢地往下走。
听见厨房有响动,料想胡蝶在做饭,杜兰德便想去给她个惊喜。
然而刚到厨房门口,男人就顿住了脚步,惊愕地看着胡蝶。
胡蝶站在灶台边,正提着一只袜子,将为数不多的米粒倒进锅里。
那只袜子……
杜兰德对那只袜子的来历清清楚楚,胡蝶竟然——
听见动静的胡蝶猛地回头,忙不迭地将袜子藏在身后:“阿杜,你……怎么下楼了,小心崩裂了伤口。”
她见男人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匆忙丢下袜子,大步赶上来扶住杜兰德。杜兰德奋力推开她,反手就狠狠掴了她一掌。
男人的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胡蝶捂住脸颊,吃惊地看着杜兰德,嘴角渗出的鲜血顺着她消瘦的下颚滑落在地。
这一系列动作下来,杜兰德的伤口不出意外地崩裂,鲜血瞬间渗出,染红了绷带。男人咬牙切齿地说:“我……宁可死,也不吃你带回来的肮脏东西!”
杜兰德似乎感觉不到胸口的疼痛,更不想看到女人泪光盈盈的双眸,索性返身大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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