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作极快地跑向后山,掠向后山的半山腰,片刻不停。他身上的僧衣仿佛从未因主人的动作而如此翻飞起伏过。
旭沉芳一口气跑进了尼姑庵,喘着气出现在佛堂门口的时候,看见殷怜正跪在那里,旁边的女僧人正为她剪掉了第一缕发。
一如当年,她在护国寺的佛堂门前所看见的那样。
可是当年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没能阻止他。
那时她总觉得自己是个小人儿,只有大人们才能阻止大人的事,所以她转身回去求她娘。
后来殷怜想想有些后悔,当时她应该义无反顾地冲进去,不管用什么办法,撒泼打滚也好,大哭大闹也好,就是不让他落发就好了。
正如眼前一样。
她猛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怒喝:“殷怜!”
然后她转头便看见旭沉芳大步跨入佛堂来。他向来温和干净的面容上,此刻也染着一丝愠怒之色。
他走过来,一把扣住殷怜的手腕便把她拖了起来,强硬地不由分说地把她往佛堂外面拽。
殷怜披散着青丝,怔怔地看着他拉着自己走出尼姑庵,走在了下山的道路上。
下山后,旭沉芳沉着面容,把她往前推了推,终于拿出身为义父的威严气势,道:“走,回去。回去选夫婿,成亲,过你的日子。再让我看见你进尼姑庵,便是你爹娘不管,我也敲断你的腿。”
殷怜几乎从没见过旭沉芳朝她发这么大的火。
她有些酸红了眼眶,却挑唇笑道:“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你急什么?只准你撞钟念经,就不准我撞钟念经了?还有,我有义父留给我的偌大的家业,我有三辈子都挥霍不完的钱财,我还有我爹娘留给我的尊贵身份,但是我都没遇到一个我想嫁的人,成什么亲?你都不曾将就过,凭什么要我将就?”
旭沉芳斩钉截铁道:“总之,我不准你再进尼姑庵,你就不许再来,听到了么?还不走?”
殷怜瞪了他一眼,“嘁”了一声,随即抬手捏了声口哨,她的马便从某处林中欢腾地奔了出来。
殷怜翻身骑上马,也不回头看他,径直“驾”地一声,就往前猛跑。
酸红的眼眶再憋不住,满溢出泪珠。
旭沉芳看着她的马跑远,消失在道路尽头,良久,也转身往回走。
后来,殷怜果真没再上山胡闹了。
旭沉芳在寺里终于过回了清静日子。但是忽然没人来闹他了,他竟有些不习惯。
过了些日,他借着下山化缘的机会,到京中走了一遭。
他见到了殷怜,但是并没有在她面前出现。他只是在某个角落默默地看着她。
又到了一个季度末,正值各个铺面交账的时候。因而她的身影总是来去匆匆,年轻的面庞上没有在他面前的那种天真娇俏的笑容,而是一丝一毫的笑意也无,端的是沉稳老成。
旭沉芳看见她整个人也消瘦了一圈,眉间再无往日瞎折腾的精气神。
旭沉芳终究是没去打扰她,转身离开了。
他回到山门,青灯古佛,抄经撞钟。
再后来,殷怜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已是几个月后。
那日她上山来,哭得稀里哗啦。
素日她伪装起来的坚强,在旭沉芳面前都溃塌了去。原本她在他面前,根本就不需要坚强。
但她倔强地站在菩提树下,没再向他多走近一步。
旭沉芳顿了顿,抬脚朝她走来,而后揽过她,什么也不说,只轻抚着她的头安慰着。
殷怜伸手将他抱紧,埋头在他怀里失声痛哭。
旭沉芳的僧衣上传来温温的湿意。
他垂着眼眸,眼底的泪痣仿若也跟着伤郁起来,轻声地问:“怎么了呢?”
殷怜哭得无法自抑,断断续续道:“是不归……它,它走了……为什么它要走,为什么生命要这么快结束……”
年幼的她曾体会过生离死别,可都不如她长大以后来得淋漓尽致。
旭沉芳道:“人也好,万物生灵也罢,都是要经历生死轮回的。它走了,不等于它将永远从这个世上消失,而是它将会在世上另一个角落里重新开始。”
殷怜哭着道:“可它将不再是不归。我再也没有不归了……”
怀中的少女哭得伤心至极。
旭沉芳手迟疑了一下,还是顺着她的发丝移下,轻轻顺着她的后背,越顺她哭得越凶。
仿佛心里积压了无数的委屈,都恨不得全部发泄出来。
他这一生,终究还是做不到悲喜释然。起码这一刻,少女在他怀中哭泣的时候,他的心是揪着的。
他低低喃喃地哄劝道:“阿怜,别哭。”
殷怜痛快地哭过一场以后,她红肿着眼睛,沙哑着声音道:“我是上山来请你,去给猴不归做场法事的。”
旭沉芳简单收拾了下东西,随殷怜一道下山,去猴不归一家所住的山头了。
猴不归老了,早前身体就已经不大好了。
殷珩和长公主曾试图把它接回家去住,但猴不归在山里自由自在惯了,山里有它的家人和同伴,它便是死去的时候也是希望死在山里的。
猴不归的家人已经自成一脉,猴子猴孙们很是兴旺。
它走得很安详。
殷怜和旭沉芳上山来时,一群猴子猴孙们正围在山顶。
猴不归睡在木棚小房子里。它的妻子仍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坐在旁边,不断地去晃它亲它,发出喔喔喔的声音。
可猴不归不应它,它着急得呲牙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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