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远香堂时,天还只是麻麻亮,远香堂内外的丫鬟仆妇也才刚晨起,各个呵欠连连,见到景秀做轿子来,稀罕的打起了精神,今儿六小姐怎么这么早就来请安了?
景秀被人簇拥着去了霍氏里屋,霍氏正由着三两个婆子梳头盘发,看起来精神不错的样子,看到景秀福下身子请安,霍氏笑着指着道:“去那边炕上坐着吧,我这边乱糟糟的。”
景秀规矩的走过去,却不敢坐下,霍氏从镜子里看到,就笑道:“难得你在外长大也懂这些规矩,坐着吧,没什么外人。”
景秀依言坐下了。
大抵是一盏茶的功夫,梳头娘子才把霍氏的头发盘起来,盘成了样式复杂的桃尖顶髻,用银丝挽结,髻顶饰了两支珠玉宝翠,又带了假髻,看上去高贵华丽。
霍氏今年有三十五岁,虽保持着雍容美丽的容颜,但眉角的皱纹使得看上去像是四十来岁的人。
霍氏走近了笑道:“唉,人老了,任是脂粉打扮也盖不住年岁的磨砺。”
景秀微微一笑,极轻的说道:“母亲是风华气度不一样。”
霍氏听了呵呵地笑:“你这孩子若是在府里学习,怕是才学还在景蝶之上了。”
这样夸赞的话,景秀不由红了脸:“母亲打趣我。”巧娘说,女儿家总要有女儿家的样子,该撒娇的时候要适当表露,太强势别人总是不喜。娘便是这方面不通世故,性子过于傲慢,才招了敌意。
霍氏看了果然眼中有了抹喜色,言语中也多了几分亲昵。聊了几句,霍氏谈起上回景秀做的暖膝来:“这些日子常戴着膝盖上,腿脚好多了,只是瞧着别人做的暖膝厚重笨拙,你的倒是讨巧,薄薄的透气,又暖和。”
景秀做的方法也是巧娘教授,都是乡下的土方子了,也就笑着对霍氏详细的介绍了一翻。
霍氏听的认真,深深看了眼语气缓慢的景秀,一幅专心致志的模样,清丽的五官,灵动的双眸,乖巧又柔顺。穿着件水蓝色棉绸对襟小袄,深蓝色比甲,碾白挑线裙,头上插着银簪,耳朵上坠着珍珠坠子,像朵静开在水边的小花,娴静而温婉。
但凡侯门大族家的小姐,都是这般气质沉稳、性情温柔。
真是想不到柳如眉那样的出身却生了个这样的女儿?
霍氏在心底自嘲般的笑。
而景秀唇角也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她知道就算有朝一日能进府,但走不进霍氏的心,让霍氏卸不下防备,进了府也是无用。通过白苏的传信,她对霍氏约有了解。霍氏喜欢顺从且乖巧的女儿,不能太聪明但也不是那木头人般不懂变通,似乎这样的女儿容易被掌控。
偏偏府里的小姐都有自己的性格,养了这么多年,什么性情霍氏怎么会看不穿呢?
相反景秀初来乍到,霍氏想要看穿她还需要一段时间,可傅景荣的病让霍氏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也就不会过细的探究。只要景秀在这段时间表现的符合霍氏要求,她就成功了第一步。
为了这些,她没少在外准备。这么多年的努力,只是为了去讨好一个害了自己娘亲的人,甚至她还不知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也许还未等她查清楚,就已经被嫁出去了……可是事到如今,她不可能回头,却是早已分不清楚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
正思忖着,霍氏已经遣散了屋子里的人,突然问道:“六丫头,你有恨过我吗?”
景秀身子一颤,霍氏已经握着景秀的手,翻开她的掌心道:“你看看你,小小年纪掌心都已是茧,不像府里的小姐门锦衣玉食,从没受过半点苦。母亲知道这些年真是苦着你了,也很后悔十年前对你做的错事。还记得十年前,你得了天花跪在门前,母亲和你父亲却把你生生赶走了,让你在外自生自灭,你心底可是还怨着我们?”
景秀低垂下了脸,喉咙里便有了哽咽。她一直不愿去回忆过去的事,仿佛只要想起,她就会更恨这府里的人。十年前她本来该死了的,因为萍乡得天花的孩子中只有她一个活下来了。
她清楚的知道她就是凭着要回到傅府的念头,才坚持了十年。
“母亲派人去萍乡打听过,你和巧云靠着做针线维持着日子。可针线又能卖多少银子,又要给你看病,有的时候连口粥都吃不上,巧娘背着你挨家挨户去讨吃食……冬日里连件像样的棉袄也没有,就这样过了十年……”
霍氏每说一句都像是在景秀的伤口上撒盐,过去的那些事一幕幕的在脑海里放大。巧娘背着她去讨吃食,会遇到凶恶的人家放狗出来,会被那些小孩子拿石子砸在她们身上,甚至还有些不要脸的男人在她身上乱摸……
这样的事太多太多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带着一个病弱的孩子,便是到了乡下也只有遭人欺辱的份。
想起这些,景秀的泪如雨珠般顺着梨花般的面孔落下来。
“六丫头,你是不是还恨着母亲在?”霍氏看到了景秀眼底的泪,神色凝重的重复着问道。
是,她恨,她恨傅府所有的人,他们夺走了娘的性命,害的她从来没有一日过的开心。
这些话差点就从景秀的嘴里脱口而出,可是她胸口的气喘让她无力张口,只是嘴角翕翕,始终语凝,眼泪大颗大颗滚落。
陈丰家的看到已是唉声叹气,太太还是在试探六小姐。
霍氏看景秀喘息不止,忙拍着她后背道:“孩子,别难过,你心里有恨母亲知道,人心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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