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欢一愣,隐约有些猜测浮出水面来,“表哥……可是有心仪的姑娘了?”
指尖轻轻一颤,并不明晰,兽骨杯中水面微晃,他扯着嘴角笑了笑,“心仪……打小就知,皇室子嗣最是由不得自己喜欢不喜欢,不管是人、事、还是物。幸好,这些年倒也没有什么心仪的,没有什么非要不可的。”
世人艳羡他们看起来风光无限呼风唤雨的一生,所谓呼风唤雨,说到底……何时能由着自己性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大抵也是要风的时候下雨,要雨的时候刮风罢了。
因为从来都知道,所以他从不放任自己的一己好恶,他们这样的人一举一动大多牵扯了多方势力,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大抵都是如此。
这也是为什么明知道胶州战役真相如何,他还是选择闭口不言。
所谓心仪……何必徒增烦恼,左右他也做不到顾辞那般,为了一个女子,倾覆得了天地,连自己性命都愿意舍弃的决绝。
他自认自己是个俗人,名利场中沉浮多年,如何活着、如何让那些人活着便已经满足,若是因此还能让自己活得好一些,便应该知足。他低声喃语,“哪有什么心仪的姑娘……”
顾言晟的状态和平日里有所不同,有些低落,有些沉默,还有些……自我厌弃般地颓丧来。
那样的颓丧令人心惊,惊后却又觉得心疼。
顾言晟一直都是格外清醒的性子,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够在帝都这样浑浊的深水潭里活得看起来格外潇洒的原因。
但这样的清醒很多时候都是摒弃了情绪的。
时欢搁了手中茶盏,偏可见过那邱家的姑娘?”
顾言晟颔首,“见过一副画像。母亲拿着那画像来问我,我说都好,其实那画像也瞧不见什么的,戴着面纱,犹抱琵琶半遮面的。”
“母亲选这个时候为我选妃,其实大抵是皇帝的意思。顾言卿出了事,外头众说纷纭,甚至还起了蛊虫之说,与其朝廷费力压制,事倍功半地治标不治本,倒不如利用这些人爱看热闹的天性,用另一个更大的热闹盖过去。”
“但母亲也不是任由皇帝摆布的,皇帝定也要做出一些退让才可,想必,最后瑞王府的王妃,还是邱家那姑娘。”
他分析地头头是道,真可谓理智又清醒。偏生,有种事不关己的局外感,他说起瑞王府的王妃,平静到置身事外,似乎对方根本不是自己未来的结发妻子。
淡然,却又凉薄。
想说你都不曾见过她,想说你们之间就是个陌生人……可话到了嘴边,到底是说不出来。其实,许多人不都是如此的嘛,他们的荣光与生俱来,但上苍公平,有多荣光,就有多少牺牲。
要得到,总要放弃些什么。
突然又觉得庆幸,幸好表哥心中无人,否则,这场婚姻于他、于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场难言的煎熬。
“那明日你会去吗?”
顾言晟耸耸肩,“我去那边作甚,一屋子的姑娘,本殿下去了,可不就是进了狼窝的羊羔子?本殿下还不如在这喝喝酒看看花呢……哦,明日还能找谢绛那小子吃酒,新婚燕尔的,不灌他个几日都对不起本殿下送出去的礼物。”
轻描淡写地就将彼时还有些寡淡压抑的气氛悉数散尽。
真真儿不要脸,说得好像满屋子姑娘都恨不得对他垂涎三尺似的。
时欢被他逗笑了,笑着笑着,却又觉得无奈,“明日我会会那邱小姐……若是当真配不上表哥,不管陛下想要用表哥的婚姻来压住一些什么样的流言蜚语,我都会伺机搅了这事。”
彼时和邱家大人也有过一面之缘,留下的印象其实不算好。
虽不差,但总觉得那般长袖善舞之人,家风兴许并不严谨,邱小姐美名可能也多少有些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旁人如何她倒是不会在意,但表哥于她来说是至亲,总不想他受了任何委屈。
“何必?”顾言晟看起来是真不在意,“纵然没有邱小姐,也总有宋小姐、王小姐,总会有那么一个姑娘,嫁进这瑞王府来。左右……左右那姑娘是谁,于我来说,也不过是一个姓氏的区别罢了。”
短短几十载人生,有时候又觉得漫长到怎么也走不完。
每一天都近乎于雷同,洗漱、早膳、午膳、晚膳,一日就此过去。
见一些不大想见的人,说一些不大想说的话,做一个并不会太过于优秀到锋芒毕露的皇子,大错不犯、小错不断,让所有人放心。
唯一真正想做的事情,便是集这一院子、又一院子的兰花,将她喜欢的尽数送去,让她成为她想成为的样子,代替注定成不了自己的自己,去见自由地天空。
他宽慰尚有些郁郁不得的小丫头,“母亲说邱家挺好的,她的心思,倒也不至于全是权衡利弊。莫不是,你连她都开始不信了?”
“自是信的。”
“那不就好了,你在这里郁郁寡欢地作甚,让人瞧见了,倒像是母亲给你选郎君似的。”顾言晟将她喝完的茶盏搁在一旁托盘里,又取过身侧食盒,将未曾动过的点心搁进食盒里,“雨大了,你这不声不响地走出来,你家丫鬟又要着急了,都及笄地姑娘了,做事还这般由着性子来……我让人送你回去。”
“表哥……”她不满他的避重就轻和消极态度,可到底该如何其实也说不明白,心下却打定了主意,若是姑姑真的走眼了一次,明日自己左右也要将这事给搅黄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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