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冷,挂在厢房隔门上的宝石珐琅珠帘,一早就被绿佩撤下来,换成秋香色厚重袄帘。
温荣坐在锦杌上,专注地为李晟揉手揉脚,以活络筋骨。
外头寒风呼号,窗户被吹开了一丝缝,风挤进来将厢床幔帐撩得呼啦啦作响。温荣看着胡乱飘动的幔帐犯了难,天气暖和时,她还能带李晟到院子里散心,便是不能走路,歇在绿荫底下也是极舒服的,可现在天寒地冻,带晟郎出厢房怕是会冻坏了。
这般想着温荣不自禁握住李晟的大手,放在唇边,呼呼吹着暖气。
温荣看了眼时辰,起身将窗子关紧实,又吩咐绿佩和碧荷在厢房里多生几个炭炉子。
她打算替李晟擦擦身子,再按照卢医官吩咐,用艾灸熏晟郎身上的几个穴位,卢医官言如此可使晟郎血脉通畅,有利于晟郎恢复意识。
温荣替李晟擦身时婢子并未在旁伺候,折腾完足足用了一个时辰。
温荣跟着出一身闷汗,随手将身上的牡丹纹小夹袄襟扣解开。
实在太累,四肢发软不愿动弹,温荣揉揉酸涩额角,索性靠在李晟身边,眼皮子几乎睁不开,似乎就要这样睡过去。
迷糊了一盏茶功夫,温荣却恍如隔世。
上一世她浑浑噩噩,狼狈自杀。
在生命的最后几日,她活在几乎能将人撕碎的悲愤和悔恨里,周围最亲、最爱的人都没了。漫说生前尽孝,就连惨死后她都不能安葬家人,她的家人连坟冢都不会有……
重重压力下温荣已喘不过气,浑身血液凝结成深深绝望。或许就是因为那份深入骨髓的不甘和悔恨,所以上天又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
这一世呢,温荣嘴角弯起一泓笑意,虽然不圆满,可她内心却说不出的满足。
祖母、阿爷、阿娘、哥哥、妹妹,他们都很好呢,而且还会越来越好。琳娘、丹阳、婵娘、瑶娘她们要么逗娃为乐。要么急吼吼筹备全大礼之事……
想到这里。温荣有些惭愧,她办大事时瑶娘可是鞍前马后地陪她,可现在她却天天躲在府里。罢罢。真的朋友哪会在意这些,瑶娘一定能理解并原谅她的。
绿佩和碧荷也很好,周围人都很好,就连大圣朝的江山也格外好。
晟郎就在她身边呢。这一世他们是彼此的全世界,如此就够了……
倘若生命就此终结。她了无遗憾,再有下一世,她仍要与李晟一生一世一双人……
‘啪嗒’,玉器碰地的脆响一下将温荣惊醒。
温荣神智已经开始涣散。目视所及皆是重影叠叠,似要扭曲飞起又化去。
温荣可劲地甩甩头,定睛发现炭炉子里火光明明暗暗。偶尔崩出几许灰来,熄了一片。
温荣暗道不好。红了眼转头看李晟,暗骂自己愚蠢,喃喃自语祈盼晟郎千万别有事,一边撑着身子挪到窗边。
温荣手绵绵几乎抬不起来,整个人哆嗦的厉害,用劲全身力气,窗户猛地被推开,寒风一下灌进来。
温荣趴在风口子上,重重喘气。炭炉子被吹灭了,一缕青烟还未飘起,就被彻底卷散而去。
听到动静,在外间打络子的绿佩跑进来,看到温荣头发散乱一副狼狈模样,吓的络子撒满一地,赶紧上前将温荣扶至矮塌歇息。
温荣呼吸渐渐顺畅,见绿佩在旁一脸的不解和担忧,也不打算怪她。温荣吃了口茶,思及先才惊险,忍不住拍抚胸口。
温荣怔怔地看着锦杌旁断成两截的白玉簪,簪子是晟郎送她的,现在她在府里,每日皆绾矮髻,单簪这支白玉簪。
温荣柳眉越拧越紧,再看到李晟原本被她包进被褥的手臂搭垂在床边,眉眼猛地舒展,是晟郎救的她……
……
冬雪落尽,逢着桃花与梅花一起开的时节,府里就特别忙碌。
梅林和桃园皆是如烟如雾粉白一片,十分美丽不说,而且温荣最喜欢用这时的白桃花窨桃花水,粉梅花做梅花膏。
已嫁做人妇的碧荷和绿佩,分别领府里的小婢子,往两园收采最新鲜、开得最漂亮的梅花和桃花。
二人走至分岔路,碧荷疑惑道,“绿佩,今儿主子怎这般早就进宫了,还是带了王爷一起去的。”
也难怪碧荷要疑惑,自去年李晟从边疆负伤回来,头几月,漫说进宫,温荣连府门也不肯出,皆是旁人过府看她。
再后来李晟醒了,因为卧床太久,手脚不是很灵便。二人天天腻在厢房里,下下棋,斗斗诗,说说情话。
绿佩和碧荷都受不了他二人的腻歪了,每次见他二人头碰一起,就躲得老远,反正王爷和王妃皆自力更生,不需要伺候。
温荣唯一一次进宫是丹阳长公主的女儿满周岁宴,太皇太后亲自下的帖子,便连温老夫人也去了。温荣推脱不过,万般无奈抛下还无法走路的李晟,狠下心不去看李晟哀怨的眼神,独自进宫了。
绿佩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今早上王妃扶王爷在庭院里练习走路时,我似乎听见主子小声地说着什么交还,什么请辞……”
碧荷一愣,垂下头满眼失落,绿佩倒十分愉悦,“快快快,我去摘桃花,你去摘梅花,今年花开得比往年要好,可得多窨点,否则被皇后、长公主她们轮番讨要一遍,主子一点都留不下。”
……
含元殿御书房外的青石板路。
李晟从肩舆下来,复又靠在轮椅上歇息,温荣不肯内侍宫婢伺候,一人推着轮椅缓缓向大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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