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留行自坐上这轮椅以来,从未如此当众失态过。
这数年间,有旁人险些不小心暴露他的时候,他却没被人抓着过任何的狼狈失算。
幸而因为下雹,霍府的下人都躲进了屋内,此刻前厅并无杂人,唯一本不知情的,只有霍舒仪。
只是尽管如此,场面也已十分尴尬。
霍舒仪纵使再粗枝大叶,亲眼见此一幕,结合母亲与空青的反应,也明白了究竟。
她讷讷道:“二哥的腿什么时候好的……”见无人应答,又自己干笑了一声,缓解气氛,“昨日吗?这么好的消息,怎么没告诉我……”
俞宛江拍了拍她的手背:“阿娘回头与你说。”
霍留行沉出一口气,皱眉看着空青:“她人呢?”
“许是进门那一路被雹子堵了,所以过来慢一些。”
他话音刚落,沈令蓁的声音就从外边传了进来:“嫂嫂真没事,只是蹭破点皮,你别哭了。”
循声望去,就见廊子那头,霍妙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沈令蓁反在一旁扶着她的肩安慰她。
霍留行指着她质问空青:“头破?血流?”
空青干咽了一口口水:“是小人的错,一听二姑娘这么说,还没见着少夫人就急得来与郎君通禀了。”
霍留行闭了闭眼,再睁开,便见沈令蓁已被蒹葭与白露搀扶着到了前厅附近。
蒹葭一路走,一路拿着一张绢帕要替她擦拭额角:“少夫人,您赶紧坐下来,让婢子好好瞧瞧。”
霍留行摇着轮椅到门边,肃着张脸道:“还不快过来。”
空青瞄了霍留行一眼,心道这怎么还迁怒起来了呢?分明是郎君自己没管住腿,少夫人也没错啊。
沈令蓁看他这怒火中烧的样子,不敢怠慢,赶紧加快脚步,刚跨过门槛,就被他拉低了身子,被迫将额角凑到了他眼下。
霍留行盯着那块血沥沥的破口看了看。的确不至“头破血流”那么严重,却也绝非“蹭破点皮”这样轻忽。
也不知上回是谁在这前厅,因为他手肘破了块皮就大呼小叫,轮着了自己,倒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了。
他阴沉着脸,朝空青吩咐:“拿帕子和清水来,还有药箱。”又问蒹葭与白露,“两个人还护不好一个主子?”
两人垂下头去,一旁霍妙灵抽噎着解释:“二哥哥,不怪她们,怪我……嫂嫂早说变天了,要早些回来,我贪玩了会儿,这才赶上了下雹。路上马车顶被雹子砸穿了,她们要护嫂嫂,嫂嫂却赶着护我,这才没来得及顾上自己的……”
俞宛江和霍舒仪齐齐一滞。
霍留行看了沈令蓁一眼,没再说话,努努下巴示意她坐一旁,然后接过空青递来的,沾了水的帕子,掰过她的脑袋,替她清洗伤口。
水一沾上破口,沈令蓁疼得浑身一抖,想叫,张嘴又忍住,整个人细细打着颤。
霍留行低头看她一眼:“疼就出声。”
“不……不疼,我不疼不疼……”她像是自我鼓舞似的,不停重复着这几个词。
霍留行忽然记起她昨夜醉酒时说的话。
她说,她不想嫁给他,却骗她阿爹自己是愿意的。
为了顾全大局,连在最亲的人面前都委屈自己,她到底打算上哪儿喊疼去?
沈令蓁还在说话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郎君,这场雹灾恐怕没那么轻易度过,百姓地里的庄稼,圈子里的猪羊若是毁了,他们拿什么吃饭?”
霍留行手上动作不停:“这事知州很快便会着手操办,如有必要,会开启当地粮仓应急,或向朝廷请求拨款,你不用操心。倒是今日起……”他说着看向霍舒仪和霍妙灵,“在我准许之前,你们谁也不得踏出府门半步。”
霍妙灵点点头,忧心忡忡道:“外边还会再下雹吗?”
沈令蓁忍着疼答:“你二哥是担心这些天城里会有闹事的流民。这种情形,灾后是常有的。”
霍留行垂眼看了看她,见她宁愿说话排解,也不肯叫出声,偏头看了眼俞宛江:“母亲。”
俞宛江心领神会,拉着霍舒仪和霍妙灵离开了前厅。
空青与蒹葭白露也识相地退了下去。
等人走了,霍留行边替她擦洗着,边道:“可以出声了。”
沈令蓁瞅他一眼。她方才强忍着,是因担心自己叫得惊天动地的,让霍妙灵更加愧疚,不想竟被霍留行一眼看穿了。
她笑着说:“我现在真不疼了,因为郎君疼我呢。”
“哦?”霍留行拿过一瓶金疮药,将药粉一点点抖在清洗完毕的破口上。
“哎呀……呀!”沈令蓁叫得直冒泪花,一双手胡乱借力抓住了霍留行的衣襟,使劲扯着他,“郎君轻……轻点呀!”
霍留行瞥她一眼,收了手:“好了,这破口暂时不宜包扎,先晾着。”
沈令蓁还没缓过劲,额角像牵了一根筋,一跳一跳地抽疼,她喘不上气,大口呼吸着道:“可是,可是还很疼。”
“那能怎么办?这药就是疼才好得快。”
沈令蓁暗示道:“从前我见阿娘练武受伤,阿爹都会给她吹一吹的……”
吹……吹一吹?
霍留行的人生里似乎从没有过这道工序:“用什么吹?”
沈令蓁看看他,想他不是不懂,而是不愿意吧,说了句“用唢呐吹”就松开了他的衣襟,坐到一边自己缓劲去了。
霍留行叹了口气,摇着轮椅上前,一声不响地扶住她的脑袋,凑过去朝那破口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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