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会记恨的老人家,还是个出家人呢,脾气竟如此刚烈火暴。
万俟兮什么话都没说,抬步继续上楼。沈狐的卧室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她示意谢思瞳将药炉放下,炉上的药罐发出滋滋的声响,火候刚刚好。
万俟兮取了空碗倒药,药汁如茶,竟泛呈着浅浅的碧色,异奇馨香。
谢思瞳不禁好奇道:“这是什么药?我从没见过药是这个样子的。”
万俟兮凝视着碗里的药汁,低声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孟婆汤。”
“什么?”谢思瞳还在迷惑,她已走到床沿边坐下,扶起昏睡中的沈狐。沈狐的手本来是冰凉的,但此刻已变得和她一样滚烫,而他的头发全被汗水打湿,凌乱地粘在一起,身上的衣服虽然已经换过,但还能想象的出刚才汗如雨出高烧不止的样子。
一颗心,就那样再度绞痛了起来,像被一把又钝又锈的刀片割扯着,因为无法干脆利索的断裂,故而倍受折磨。
万俟兮扶起沈狐的头靠在自己肩上,然后把药端到他唇边,低声道:“喝了它,你就没事了。”
沈狐忽然睁开了眼睛。
万俟兮手一抖,差点没把碗给丢出去。她虽是在对他说话,但却没想到,他竟然会真的醒过来。虽然憔悴,虽然看上去异常的虚弱,但是,那双墨般幽黑、星般璀璨的眼睛还是睁开了,映衬着暗灰色的脸,哪还有半分昔日灵气四逸、生龙活虎的样子?
万俟兮心中不禁有些难过,夹杂着三分婉伤、七分无奈:他什么时候醒不好,偏偏这个时候……偏偏在这个时候!
谁知沈狐又很快将眼睛闭了回去,长长的睫毛像女孩子一样的卷翘着,在脸上投递出一片阴影,开口,声音沙哑:“好疼……我的头,好疼。”
“因为你中了毒。”
“毒?是么……”沈狐靠在她怀中,气息微弱的像是随时都会死去。
万俟兮捧起碗:“这是解药,喝吧。”
沈狐睁开眼睛,目光跟水漂浅过似的清亮,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她,忽然道:“你的身子很烫,你在发烧么?”
在这种情形下,他还能注意到她的异样……呵,沈狐,如果温柔也是利器的话,你无疑已运用的炉火纯青。
原本已经坚硬如石的心,还是忍不住深深一悸。“是。”
“那么,就当扯平了吧。”
他在说什么?是指虽然她对他用毒害他变成这个样子,但自己的病情也加重了,因此两相抵消么?
万俟兮咬了下唇,沉声道:“把它喝掉。”
碗沿碰到弧线优美、甚至有点凉薄的嘴唇。然而,嘴唇却紧闭着,丝毫没有张口的意思。
“怎么了?”
沈狐的唇角斜斜扬起,竟然笑了,“不要。”他盯着她的眼睛,非常清楚的又重复了一遍,“我不喝。”
那清亮的目光,仿佛看穿了内心深处的丑陋秘密,难道……他知道药中的玄机?
“不喝会死。”
“那么,就让我死吧。”说完这句话后,沈狐二度闭眼,干脆整个人往她怀中一靠,躺着不动了。
他分明是在耍无赖,以性命相胁,然而她却仿佛被定身一般,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这多么可怕。万俟兮想,对于沈狐,她竟完全没有可以应对的办法。
灼烧的烫感在彼此身上传递,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鲜明地感觉到——此时此刻,他们两个人是靠在一起的,世界上再没有谁比对方与自己更亲近,没有一丝间隙,没有一丝冷意,暖和的像要融化。
万俟兮眼中蒙上了层层浓雾,而那些雾气将视线遮挡,再也看不清晰。
“不喝会死。”她又说了一次,这一次,不是威胁,而是伤感,夹杂着许多连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然而沈狐却摇了摇头,反手抓住她端碗的那只手,往下一按——
碗被倾覆,药汁四洒,哗啦啦地流了一地。
一旁的谢思瞳已经完全呆住,震惊地望着这一幕,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真的会死。”雾越来越浓,越来越重。
沈狐握住她的手没有松开,将头往她怀中靠得更紧了些,轻声缓缓道:“可是,我不想忘记你。”
随着这句话,雾气终于承受不了重量,溢出了眼眶。
万俟兮痛苦地闭上眼睛:他知道……他果然知道了……
她毕竟、终归、还是——小瞧了他!
擅心术者,必将死于心魇。而沈狐所说的这句话,无疑已成就其最锋利的武器,字字刺穿她的心,杀人于无形。
可我是万俟兮!
她咬住牙关,狠狠地想:可我是万俟兮,万俟兮啊!
血红色的门……风神隽秀的少年……坠落的牌匾……一幕幕景像,浮光掠影般自脑海中滑过,泛着潮湿氤氲的瘴气。
如果她在这个时候心软,万俟兮三字就会碎掉,就会崩溃,就会被摧毁,就会再不存在!而她,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不,不能,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一念至此,双瞳一下子变得坚决了起来,所有悸颤的、软弱的、犹豫的感觉如潮水般汹涌褪去,剩下的,唯有冰凉一片。
事已至此,她已不能回头。或者说,从七年前的那个大雪之夜,从她选择成为万俟兮时起,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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