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兮默默地听,肃穆的脸上没有表情。
“我虽然是个下人,没念过什么书,但也知道礼义廉耻,也懂得知恩图报。当年我跟妹妹走投无路时,是夫人路过救了我们,我对她只有感激。那一晚……那一晚将军喝多了酒,将我误认为是已逝的大夫人,我只是个丫鬟,我没的选择。事后我也想过一死了之,但是,我舍不得丢下妹妹一人孤独伶仃,而后又发觉自己有了身孕……我从没想过要争宠或是其它,我唯一的希望只有让这个孩子能顺利的生下来,真的,只是这样而已……”她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的委屈,自己的无奈,自己的辛酸,一边说,一边哭。而万俟兮就那样一言不发地听着,眼眸沉沉,让人分辨不出情绪。
最后题柔哭得累了,万俟兮扶她趟下,为她盖好被子,见她睡着后才拉上帘子,转身离开。
由始至终旁观着的掬影看了已经入睡的姐姐一眼后,关上门追上前去:“等一下,万俟公子!”
万俟兮闻声停步。
掬影不自觉地揪紧衣袖,有些不知该如何说好。
万俟兮望着她,眼神沉静,比之先前又复杂了几分,最后开口道:“你不必担心,我不会对一个怀有身孕的人做些什么的。”
掬影咬着下唇,睫毛如蝶翼般轻轻颤悸,低声道:“对……不起。”
“没关系。”他转身继续前行,掬影便也默默地跟着他,一阵风来,卷起枯叶无数,寂寥之意落满头。
“你们不是从小就在沈府的?”
“嗯……我和姐姐是三年前来到陌城的。”掬影抬起头,望着天边的云朵缓缓道,“我们是韩城人,那年黄河决堤,大家没有办法,只得背井离乡。路上娘病死了,我们便来陌城投靠舅舅,没想到没过几天舅舅也死在了战场上,有个恶霸看上我,就说舅舅欠他钱,要我们还,还不起就拿人去抵。正在危机时,夫人的轿子路过,救了我们,还带我们回府。”
“也就是说,你是来到沈府后才学的武功?”
“是。”
万俟兮的脚步停了一停,轻吁一声道:“很有天赋。”
“也许吧……”掬影垂眸,唇边有着淡淡的嘲讽,“但武功越高,只说明你当影子能当得更好,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原来你也是影子……”
“不,因为少爷不要我,所以我连影子都不是。”
万俟兮忍不住回头,看见掬影的眼睛乌黑,那黑色是那般冰凉,清冷如水。她……是在为自己的命运感到不甘吗?这么有才的一个女孩子,美丽,聪慧,天分极高,然而,却被烙上奴仆的身份,永远低人一等。她……可会不甘?
也许是承受不了他目光中的那份怜悯,掬影有些不自然的别过脸,停步道:“夫人在等我回话,我就不陪公子回去了,先行告退。”说完也不等他同意,径自匆匆离开。
万俟兮望着她的背影,感觉自己体里某个结了疤的伤口突然绽裂,开始隐隐抽疼。他以一只手按住胸,慢慢地走过长廊,花园前方是一片大湖,有风吹过,拂起波光粼粼,一闪一闪的,像是要把一生的记忆全都闪现出来。
玉石桥上,有人俯在栏杆上喂鱼。
瘦长的手指将面团揉开,抖落,湖面上顿时跃出好几尾金鲤争食,水花四溅,扑通扑通,像是点了神来一笔,令得原本死气沉沉的静止画面顿时鲜活了。
那人回身,朝他眯起眼睛微笑,比阳光还要灿烂——
原来是沈狐。
如何瞒天
他今日换了一套月牙色的衣袍,头上的帽子也换了,因此刚才乍见背影,竟一时没有认出来。
万俟兮的眼眸不由转暗,从岸边走过没有停步。
沈狐呆了一下,连忙朝他挥手,谁知他竟跟完全没看见他似的,很快地穿过拱门离开了。
于是沈狐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过了好一会儿才尴尬地收回来,扭头诧异地问道:“迦蓝,难道……我是个透明人?”
迦蓝的声音自桥旁的树上传出来:“答少爷,不是。”
“那么,为什么他明明看见我了,却假装没看见?”
“……”迦蓝沉默了片刻,才慢吞吞道,“也许……是被讨厌了。”
“什么?”沈狐的眉毛顿时皱在了一起。
“刺猬遇到它所认为的危机时,都会蜷缩起来,想靠近它的人就会被尖刺刺伤。”
沈狐顿时静默了下来,望着水里的鲤鱼,目光闪烁若有所思。
他不说话,迦蓝也就不主动说话。冬风轻轻的吹,树叶沙沙的响,几片落叶飘啊飘的,最后掉到了湖面上,荡起水纹涟涟。
沈狐忽然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喃喃道:“他想逃。”
面团自松开的指间尽数滑落,湖里的鲤鱼先是避开,然后又一涌而上。他望着这些被诱惑的鱼群,眼中逐渐有了神采,最后拍拍手,再转过身来时,脸上已恢复了那幅自信满满的表情,眼睛弯弯地笑道:“所以我更不能在这个时候松手,因为——一旦松开,就再也抓不住他了。”
说完一个纵身,飞到岸边,跑了几步后,又道:“我接下去要做的事情不希望有第三人在场。”
迦蓝的气息很快消失了,沈狐唇角扬起微微一笑,继续飞奔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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