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有人在景安帝面前说过这样的话,也从未有人敢在他的面前说这样的话。
太后的一番话,像是最为锋利的刀,直接插入他心中柔软、恐惧的地方。
“不是这样!”
他头痛欲裂,下意识的抱着头,出言反驳,声音中带着几分惶恐,道:“没有谁比朕更疼爱自己的儿子,朕是因为……因为被小人蒙蔽,因为长孙思远,长孙思远!”
“轰隆”一声,脑海中似是响起了一道惊雷,将迷雾给劈开。
“若非是他,朕这些年又怎会变得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幽深的目光,定定的看着太后,眼中慑人的光芒让她不由心惊胆战。
他低低笑了起来,声音诡谲,又带着几分苍凉之意,道:“母后,朕成为今日这般模样,可是全拜你所赐?”
太后见他眼中寒光迸发,下意识的握住了掌心,怎么他还如此清醒,难道那香炉里的香药效还没发挥起作用?
她下意识的看了景安帝身前,青烟冉冉的香炉一眼,须臾之后方才淡淡道:“圣上扪心自问,就算没有哀家,你当真不会走上这条路吗?”
身为皇子,又是中宫皇后所出,谁对于那个位置没有渴望?
可是让自己的兄弟殆尽,整个上京沦为一片血海,基业险些拱手让人,这也是他希望的吗?
原本景安帝清醒的目光,渐渐又变得涣散了起来,太后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隐秘的笑,原本的疾声厉色也变得温和了起来,道:“圣上,造成如今这个局面的,都是你一个人的错。”
“你没有听哀家的话,立了庞氏女为后,弃金家重用庞家,以至于养虎为患,朝纲混乱,父子离心,民不聊生,皆是你一人之过……”
青烟缭绕下,那檀香的味道越来越浓郁,变得更加令人觉得窒息。这一刻,景安帝只觉得身上的力气全部都被抽空,一时间本就混乱的思绪变得更加的混乱,像是回到了几十年前,那阴暗的小佛堂中。
悬挂在殿前,那历任帝王的画像也变成了悲悯的观音像,观音的面容与太后的脸重叠,成了他此生永远也摆脱不了的梦靥!
“都是朕一人之过吗……”
他喃喃自语,神色已经变得恍惚起来。
他哀求的看着太后,就像是儿时少有茫然的时刻,求救的看着自己相依为命的母亲——但更多的时候,他的母亲的反应都是漠然以及厌恶的。
“你是皇子,怎能露出如此软弱的神色!”
“难怪了,你如此不中用,你的父王才看都不想看你一眼,你的祖父才偏爱那个贱人生的儿子!”
他的求助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应,是从何时开始,渐渐的他将自己严严实实的裹在了一层壳里面,性格也渐渐变得阴鸷孤僻。
当年他为何,为何会对倾鸾情有独钟?
因为她那绝世的容颜,因为她那天真烂漫的性格,更因为她是他自己选择的。不是因为利益,更不是因为不得已被人控制,他是单纯的、喜欢选择这样一个人。
如同千万次一样,他以为自己的求助不会得到任何的回应,但这一次又与曾经不同……
他的母亲,变得温和了起来,她上前,握住了他伸出来求救的手。
“喝下去吧……”
他的掌心中,被塞进一个冰凉的瓶子,她怜悯的看着他,如同她殿前佛堂内,供奉着的悲悯的,观世音。
“将这药喝下去,一切便就解脱了。”
他下意识的收拢掌心,手中握住的不是她的手,而是那冰冷的瓷瓶。
他死死的抓住瓷瓶,额头上青筋鼓动,像是抓住了唯一一根救命道菜……
喝下去,一切都结束了。
千秋大业,功过是非,都与他无关。
他不再会受那不人不鬼的人生困扰,不再惮尽心血,想要摆脱恶鬼的控制。
一切,都结束了……
是啊,一切都要结束了,太后在心中对自己说。
几十年过去了,她永远不会忘记那年江南,上元节的灯会上,第一眼见到那个白衣胜雪的男子。
彼时乱世,金家身为江南氏族之一,因她的父亲眼光独到,早早的追随了燕王。北方中原大乱,但是江南因有燕氏镇守,几个氏族同心协力,竟依旧歌舞升平,繁荣锦绣。
那一年母亲同她说,这样的乱局快要结束了,上京不少世家已经投靠了他们,北方中原已经是燕王的囊中之物。
等到乱世结束,就该给她觅一个如意郎君,毕竟金家的女儿,是凡夫俗子配不上的。
她第一眼便见看见了灯会上那个白衣公子,名为长孙思远,是上京来江南作客的长孙一族的子弟。
一眼误终身啊……
她微微垂眸,从那遥远的思绪中回神,惊见原本跪在蒲团上的景安帝,竟不知何时站起来了!
他已经不再年轻,挺拔的身形也微微有些佝偻,但依旧气势逼人。
“你!”
太后心中顿时一阵惊骇,下意识的后退数步,见他眼神清明,根本就没有中招!
她是何等心思机敏之人,不过电光石火之间,便就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蹊跷之处。
“你是故意来离山的。”
在极度的惊骇之后,她竟是出乎意料的很快神色便就平静了下来,道:“你费尽心思,布下这么一个局,就是为了等哀家。”
景安帝起身,拂去衣服上的皱褶,轻叹道:“朕原本可以在相国寺便就处置了您与恒安王,但朕还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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