缭绕的青烟下,大燕两任帝王的画像看的不近真切。
他们的面容都已经模糊了,但景安帝却觉得,他们都是在看他。
他的父亲、他的祖父。
时光久远,对于这两个人的记忆他已经渐渐模糊了,当年元帝在世的时候他年岁还小,又是一个侧妃生的而已。比起自小聪颖,太子妃所出的翊王,他是那样的不起眼。
他对祖父的容貌记不清了,但还记得当年他将翊王抱在怀中读书时的场景。那是他的长孙,他偏爱而又寄予厚望。
有的人从出生开始,纵使是流着相似的血脉,但身份却注定云泥之别。
后来元帝驾崩,他的父亲怀闵太子继位,是为怀闵帝。
太子妃当时病逝,他的母妃成为了皇后,可他的处境却似乎并没有得到多大的改善。怀闵帝是重情之人,他对他的结发妻子情深义重,对他的长子依旧是偏爱有加。
怀闵帝与元帝是那样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怀闵帝的深情,却成了他的地狱。
他的母后一生都在与那死去的太子妃做比较,而他的一生都在追寻着翊王的脚步。
“吱呀”一声看,宗庙虚掩的门被推开。
风过,点在两位帝王相前的长明灯微微摇曳,有一盏灯油将近,火焰呈现一种青色的冷调。
窒息的檀香中,传来熟悉的声音:“更深露重,圣上跪在这里,怎么不叫奴才多添些衣裳。”
景安帝回头,对上太后一如既往慈和的目光。
在那青烟缭绕的檀香之下,她的眼神永远是那样的悲悯,如同普度众生的菩萨。
她进来的时候,有刹那,带来了门外的明月清辉。此时整个宗庙内外,仿佛呈现出一种如死灰般的寂静。
“朕无妨,倒是母后,山中夜路难走,怎会来此。”
太后慈爱的目光看着景安帝,道:“哀家不放心圣上一个人在此,所以过来瞧瞧。”
景安帝轻叹,道:“母后许些年都未曾与我说过这么多话了。”
太后点头,“是啊,你我母子这些年,竟都没有好好的说过话。”
“朕记得上次母后与儿臣这么说话时,正是怀闵十三年……”
景安帝的话,让太后的眼底也片刻的陷入了恍惚与沉思,道:“怀闵三十年啊……竟已是过去这么久了。”
母子二人,有片刻的相对无言,须臾之后便听景安帝缓缓开口道:“是啊,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那时在母后的佛堂内,亦是月华如水,但在佛堂内却是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怎么会没有光呢,哀家的佛堂中,供奉着几百盏明灯,长夜不歇。”
“兴许是年岁久远,朕的记忆也已经模糊了吧。”
太后注视着景安帝,惊见连她的儿子,竟亦是两鬓如霜雪。
“是啊,过去几十年了。”
景安帝依旧跪在那些历任帝王画像的面前,轻叹道:“如今却倒像是回到了几十年前一般……只是如今在那之上,供奉的不是观世音,而是朕的父皇、祖父,大燕两任帝王相……”
这一刻太后见那青烟缭绕,时间与空间重叠,恍若是回到了几十年前的中宫佛堂中,可又并非是几十年前。
那时她还年轻着,而如今她老了,而她的儿子已经羽翼丰满,在朝堂上叱咤风云了几十年。
她感受到了时光的残忍,也感受到了命运的不公。
景安帝见太后沉默不语,看着她苍白的鬓发,布满皱纹的脸,以及藏在眼底深处、暗藏着野心的眼——这一点,几十年过去,倒是丝毫未变。
他开口问道:“在父皇和祖父面前,难道您就没什么说的么,他们可都一直在看着我们呢。”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太后恍惚间觉得那高高在上的画像,人眼似乎是活了过来,正盯着他们看。
一时间太后眼中闪过了一丝惊恐,但也不过须臾便就压了下去,淡淡道:“哀家没什么可说的。”
“呵。”景安帝轻笑一声,神色在那摇曳的火光下,看起来有几分模糊,道:“母后对他们无话可说,那么对儿子呢?”
太后更加沉默。
“儿子自问这些年,对母后言听计从,从未忤逆。当年更是如此,为了母后,更不惜与虎谋皮,可母后的心为何从来不在儿子这边?”
太后避开那锋芒犀利的眼神,面无表情的说道:“哀家并不知你说什么。”
“琉璃夫人。”
景安帝淡淡说了四个字,却见太后霍然睁眼,眼底深处是藏不住的锋芒。
“那是儿子唯一喜欢的女人,当年母后竭力反对她入宫,后又多次陷害,当真只是因为她是异族吗?”
“哀家何曾陷害过她?”太后的语气听起来不似之前那般冷漠淡然,语气起伏的厉害,“皇后,都是皇后害的!”
说着她看向依旧跪着的景安帝,冷笑道:“圣上难道忘记了,皇后是你亲自挑选的,庞家也是你一手扶持的。养虎为患,最终这只虎失去了您的控制,想必那些年您也惶恐不可终日吧。”
庄严肃穆的宗庙,明灭的长明灯,冉冉升起的檀香青烟,以及殿前剑拔弩张的天家母子。
“不过圣上倒是生了一个好儿子,若非祁王,牵制住了东宫太子,牵制住了庞家,又在边境扶大厦之将倾,你这个太平帝王也做不了多久。可你身为人父、身为君王,又做了什么呢?”
她是太后,深谙人心,对于她抚养长大的儿子更是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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