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玄同从八月起,开始到会馆来访问,大抵是午后四时来,吃过晚饭,谈到十一二点钟回师大寄宿舍去。查旧日记八月中九日,十七日,二十七日来了三回,九月以后每月只来一回。鲁迅文章中所记谈话,便是问抄碑有什么用,是什么意思,以及末了说“我想你可以做一点文章”,这大概是在头两回所说的。“几个人既然起来,你不能说决没有毁灭这铁屋的希望,”这个结论承鲁迅接受了,结果是那篇《狂人日记》,在《新青年》次年五月号发表,它的创作时期当在那年初春了。
一〇新青年
在与金心异谈论之前,鲁迅早知道了《新青年》的了,可是他并不怎么看得它起。那年四月我到北京,鲁迅就拿几本《新青年》给我看,说这是许寿裳告诉的,近来有这么一种杂志,颇多谬论,大可一驳,所以买了来的。但是我们翻看了一回之后,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谬处,所以也随即搁下了。那时《新青年》还是用的文言文,虽然渐渐你吹我唱的在谈文学革命,其中有一篇文章还是用文言所写,在那里骂封建的贵族的古文。总结的说一句,对于《新青年》总是态度很冷淡的,即使并不如许寿裳的觉得它谬,但是在夏夜那一夕谈之后,鲁迅忽然积极起来,这是什么缘故呢?鲁迅对于文学革命即是改写白话文的问题当时无甚兴趣,可是对于思想革命却看得极重,这是他从想办《新生》那时代起所有的愿望,现在经钱君来旧事重提,好像是在埋着的火药线上点了火,便立即爆发起来了。这旗帜是打倒吃人的礼教!钱君也是主张文学革命的,可是他的最大的志愿如他自己所说,乃是“打倒纲伦斩毒蛇”,这与鲁迅的意思正是一致的,所以简单的一场话便发生了效力了。鲁迅小说里的被损害与侮辱的人们中间,如《明天》的单四嫂子与宝儿,《风波》里的七斤嫂与六斤,《祝福》里的祥林嫂与阿毛,都是些孤儿寡妇(七斤嫂自当除外),这色彩便很明显,在同时代的小说家中正可以说是惟一的吧。
一一茶饭
补树书屋的南头房间西南角是床铺,东南角窗下一顶有抽屉的长方桌,迤北放着一只麻布套的皮箱,北边靠板壁是书架,并不放书,上隔安放茶叶火柴杂物以及铜元,下隔堆着新旧报纸。书架前面有一把藤的躺椅,书桌前是藤椅,床前靠壁排着两个方凳,中间夹着狭长的茶几,这些便是招待客人的用具,主客超过四人时可以利用床沿。盛夏天热时偶然把椅子搬放檐下,晚间槐蚕不吊下来了,可以凉爽些,但那是不常有的。钱玄同来时便靠在躺椅上,接连谈上五六小时,十分之八九是客人说话,但听的人也颇要用心,在旧日记上往往看到睡后失眠的记事。平常吃茶一直不用茶壶,只在一只上大下小的茶杯内放一点茶叶,泡上开水,也没有盖,请客吃的也只是这一种。饭托会馆长班代办,菜就叫长班的大儿子(算是听差)随意去做,当然不会得好吃,客来的时候到外边去叫了来。在胡同口外有一家有名的饭馆,还是李越缦等人请教过的,有些拿手好菜,如潘鱼,砂锅豆腐等,我们当然不叫,要的大抵是炸丸子,酸辣汤,拿进来时如不说明便不知道是广和居所送来的,因为那盘碗实在坏得可以,价钱也便宜,只是几吊钱吧。可是主客都不在乎,反正下饭总是行了,擦过了脸,又接连谈他们的天,直到半夜,佣工在煤球炉上预备足了开水,便径自睡觉去了。
一二办公事
鲁迅在会馆里的工作时间大抵在夜间,晚饭后如没有来客,也是闲谈,到九十点钟回到自己的房里,动手工作,大概总到一两点钟才睡觉。第二天早上在十时前起来,照例什么点心都不吃,洗过脸喝过茶便往教育部去了。他在那里办的也只是例行公事吧,只有一回见到中华书局送到部里来请登记还是审定的《欧美小说丛刊》,大为高兴。这是周瘦鹃君所译,共有三册,里边一小部分是英美以外的作品,在那时的确是不易得的,虽然这与《域外小说集》并不完全一致,但他感觉得到一位同调,很是欣慰,特地拟了一个很好的评语,用部的名义发了出去。这样同类的事情,据我所知道,似乎此外还没有第二件。他曾参与整理那内阁大库的有名的八千麻袋废纸的事,却不记得他讲过其中的什么故事,只是敦煌千佛洞的古写本运京的时候,他知道有些京官老爷在这劫余的经卷中,又窃取了不少,账上数目不符,便将较长的卷子一撕作两,补足缺数。这些人都有名字,但是听他说话的人与他们都不相
喜欢鲁迅的故家请大家收藏:(m.iuu123.com),爱优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