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琴的怀古诗
关于薛小妹出灯谜的十首怀古绝句,书中说是十处古迹,内隐十物,已经新巧奇妙,既双关又有趣了。而读红楼的人都知道,书中凡诗词灯谜皆关乎人物命运,想来这十首诗自然也当暗喻书中十人,就更令人猜疑忖度,欲罢不能。
可惜的是,自古以来关于这十首诗的解读虽多,却大多牵强附会,莫衷一是,故而迄今难有定论。一则古时的生活习惯与今天大相径廷,随手拈来的十件俗物在今天却是稀罕物儿,无从猜起;其次书中有十二钗,此处只有十人,却如何暗合呢?
有人说是十二钗正册里抛开了钗黛二人的,有人说应该暗合已经出场的副册十人的,也有说是十个丫头的,还有说是暗示已死和将死的九人的命运的……为难的是,书中诸钗讨论了半晌,着重点只在《牡丹亭》和《西厢记》两本传奇故事是否可考上,却没有对谜底做出评价,更不曾有任何人物暗示,真让我们无从猜起。
如果硬要对这十首怀古诗做揣测的话,我的个人猜测是写了贾家的整个从发迹到没落的五个阶段。荣宁二公以武兴家,“喧阗一炬悲风冷,无限英魂在内游。”因功论赏,“马援自是功劳大,铁笛无烦说子房。”这是在全书开始前的光景;之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牵连大抵难休绝”,“三齐定位盖棺时”,这是大难来时;“蝉噪鸦栖转眼过”,“桃枝桃叶总分离”,喻示子孙流散;但是贾家男丁虽然无能,探春却挺身而出以远嫁令家族赦免,“樗栎应惭万古羞”,“温柔一旦付东洋”;最终万事消停后,还有人重回大观园怀悼,“小红骨贱最身轻”,“一别西风又一年”。
不过,这也只是自说自话而已。也许曹雪芹根本没打算揭露谜底,甚或这原是他旧有的十首怀古诗,不过借文抒意用以表现宝琴的见多识广而已,根本没有谜底可言,倒是和万千读者打了三百年哑谜。连冰雪聪明的大观园群钗尚且“猜了一回,皆不是”,我们又何必枉费精神,强行为这十首诗寻找谜底呢?不如留些精神,玩味一番钗黛二人对这十首怀古诗的态度,更为有趣。
宝钗在行酒令时听到黛玉念了两句戏词儿,还特地板起脸来苦口婆心劝诫半天,如今自己的亲妹子毫无避忌,竟然拿《牡丹》《西厢》的故事写起诗来,还要堂而皇之当众念出来,这不是打宝钗的脸么?不是说“作诗写字等事原不是你我分内之事”么?“既认得了字,不过拣那正经的看看也罢了,最怕见了这些个杂书,移了性情,就不可救了。”
这薛家小妹不但见了杂书,而且还记在心里,吟成诗谜,广而告之,岂止“移了性情”,简直不可救药!可让老姐的脸往哪儿搁呢?因此宝钗不等众人评价,先就抢着表白道:“前八首都是史鉴上有据的;后二首却无考,我们也不大懂得,不如另作两首为是。”
宝钗当然懂得这后两首写的是什么,也知道别人都懂得这两本戏,自然也知道别人都知道她知道这两出戏——很绕的一句话,正如五十一回当下之情景,貌似纠结,人人都明镜儿似的通透。但是宝钗不能不做这一番表白,这是个态度立场的问题:我知道,不代表我赞成,我管教妹妹是相当明确的,还特地提出教导方法:另作两首为是。
这番做作固然是宝钗在众人面前的一惯表现,然而重点却是做给黛玉看的。黛玉心领神会,赶紧给了宝钗一个台阶下:“这两首虽是史鉴上无考,咱们虽不曾看这些外传,不知底里,难道咱们连两本戏也没有见过不成?那三岁孩子也知道,何况咱们?”
这番话亲热洒脱,表面上打趣宝姐姐“胶柱鼓瑟,矫揉造作”,实则帮腔圆谎说“不曾看书,不知底里”,一切知识只是因为看戏所得,等于替姐姐打了个完美的圆场儿。于是众人也都附和说“这话正是”,连李纨都说“如今这两首虽无考,凡说书唱戏,甚至于求的签上皆有注批,老小男女,俗语口头,人人皆知道皆说的。况且又并不是看了《西厢》《牡丹》的词曲,怕看了邪书,这竟无妨,只管留着。”
可见,倘若是看了原书词曲,仍不免归罪于“看了邪书”,故而黛玉先把话题引到看戏上,如此便“无妨”了。这是黛玉维护宝钗、爱惜宝琴的一种表现,也是四十二回“兰言解疑癖”,四十五回“互剖金兰词”的一缕余响,不可轻忽略过。
需要特别提醒的是,很多人因为宝琴所作《梅花观怀古》中有一句“不在梅边在柳边”,就认为薛宝琴后来是没嫁成梅翰林之子,却跟了柳湘莲。
然而这句诗,不过引用了《牡丹亭》中杜丽娘的现成句子。杜丽娘在戏中的爱人乃是柳梦梅,这诗的原意是他日相见,或是在梅树边,或是在柳树边。而并不是说自己嫁人,不嫁姓梅的,要嫁姓柳的。这以字害意,未免太牵强了些。
这句诗在今天的读者看来韵味无穷,意义非凡,当作一个重要线索来探佚;然而对当时的读者和观众来说,这出戏的演出率极高,这首诗家喻户晓耳熟能详,作者如果用它来暗示宝琴将来嫁梅嫁柳,也未免太直白了。
况且尤三姐以婚订之鸳鸯剑自刎,柳湘莲为此出家为道士,倘事后因宝琴而还俗续娶,非但称不得是“情种”,简直煞风景之至了。
可见怀古十首,虽各有所指,却未必是暗寓宝琴自身。倒是她的《咏红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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