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段写鸳鸯,不提眉眼,只写装束,只知道皮肤白腻,又是香油又是胭脂,可知擅妆扮;后来邢夫人提亲时,又写她“穿着半新的藕合色的绫袄,青缎掐牙背心,下面水绿裙子。蜂腰削背,鸭蛋脸面,乌油头发,高高的鼻子,两边腮上微微的几点雀斑。”这才涉及正面,可人儿一个,身材、皮肤、脸蛋都好。
然而这个可人儿,在拒婚立誓后虽然洁身自好,不苟言笑,之前却是娇嗔多情,不拘小节的。宝玉见了她,又是凑在脖颈上闻香,又是不住用手摩挲,又是猴上身涎皮求欢,她居然都默忍了,直到他“扭股糖般似的粘在身上”,这才有所反应,且不是正色拒绝,而只是向袭人发话,说“你跟他一辈子,也不劝劝。”并不为宝玉的非礼着恼,倒是怕袭人吃醋的意思。
她和袭人关系非浅,自然知道她同宝玉的私心私情,是要“跟他一辈子”的。所以这番话里有试探的意思,待见袭人出来叹道“你再这么着,这个地方可就难住了。”也自明白不可能分一杯羹,打消主意。而后来因贾赦说她“多半是看上了宝玉,只怕也有贾琏”,为了表白真心,更是从此刻意同宝玉疏远起来。
但从上面这段描写看来,贾赦的怀疑不算冤枉了鸳鸯。此前宝玉的确是与她熟腻不拘礼的,而鸳鸯似乎也并不反对这狎昵,烟视媚行,怪不得别人说闲话。贾赦猜测鸳鸯拒婚是因为“多半看上了宝玉,只怕也有贾琏”,一则可以侧面看出整个荣国府丫鬟们的普遍心态,二则也有可能就是对鸳鸯素昔行为交际有所耳闻。
便是贾琏,也不算空穴来风,前文早已埋下伏笔,在第三十八回螃蟹宴上,凤姐出席来,曾与鸳鸯有一番嘲笑戏谑——
鸳鸯笑道:“好没脸,吃我们的东西。”凤姐儿笑道:“你和我少作怪。你知道你琏二爷爱上了你,要和老太太讨了你做小老婆呢。”鸳鸯道:“啐,这也是作奶奶说出来的话!我不拿腥手抹你一脸算不得。”说着赶来就要抹。凤姐儿央道:“好姐姐,饶我这一遭儿罢。”琥珀笑道:“鸳丫头要去了,平丫头还饶他?你们看看他,没有吃了两个螃蟹,倒喝了一碟子醋,他也算不会揽酸了。”平儿手里正掰了个满黄的螃蟹,听如此奚落他,便拿着螃蟹照着琥珀脸上抹来,口内笑骂“我把你这嚼舌根的小蹄子!”琥珀也笑着往旁边一躲,平儿使空了,往前一撞,正恰恰的抹在凤姐儿腮上。凤姐儿正和鸳鸯嘲笑,不防唬了一跳,嗳哟了一声。众人撑不住都哈哈的大笑起来。凤姐也禁不住笑骂道:“死娼妇!吃离了眼了,混抹你娘的。”平儿忙赶过来替他擦了,亲自去端水。鸳鸯道:“阿弥陀佛!这是个报应。”
从这一段可见,鸳鸯之于贾琏的情愫,与她和宝玉的暧昧又自不同,直接是由贾琏正妻、荣府当家王熙凤玩笑点破的。
这只是凤姐的随口打趣还是真有其事呢?贾琏喜欢鸳鸯么?
很有可能。
凤姐是荣府内当家,虽然喜欢戏谑,却不是说废话的人,每次玩笑都有其目的和意义。比如她敢打趣宝玉和黛玉,那是因为深知贾母的心思;而发今打趣鸳鸯,有两个可能,一则这真是贾琏的心思,二则是在试探鸳鸯的态度。
可以想象,荣府上下里关于鸳鸯与贾琏的闲话,可能本来就不少。
想想也很合理,那鸳鸯是贾母身边第一得意之人,可以当贾母半个家的,平日里与贾琏、凤姐这对内外当家时常来往,免不了同甘共苦,惺惺相惜。凤姐过生日,尤氏商议操办之事,都要先找鸳鸯拿主意。可以说,鸳鸯就是老太太的一把总钥匙,一根龙头杖,拿下了鸳鸯,就等于拿下了荣府老祖宗的上方宝剑。
李纨虽不管家却知理财,冷眼旁观得最清楚,客观评价也最公道:“老太太那些穿戴的,别人不记得,他都记得,要不是他经管着,不知叫人诓骗了多少去呢。”
后来老太太发怒时也说过:“你们原来都是哄我的!外头孝敬,暗地里盘算我。有好东西也来要,有好人也要,剩了这么个毛丫头,见我待他好了,你们自然气不过,弄开了他,好摆弄我!”——虽是怒极之语,未必没有所指。贾赦谋娶鸳鸯为妾,除了看上鸳鸯的模样人品,九成也有通过鸳鸯谋夺贾母财物的打算——后来贾琏向鸳鸯借当,邢夫人知道了立刻来敲竹杠,便可见一斑。
贾赦邢夫人会有这样的心思,李纨会有这样的猜量,贾琏王熙凤这么精于敛财计算的人,自然也会有所思索,故而才会当着众人的面半真半假地开玩笑说贾琏要娶鸳鸯做二房。
而鸳鸯听了这话,虽然又羞又恼,却不是真的翻脸,可见并不介意,真成了也未尝不是一桩好事。鸳鸯虽然见多识广,然而呆在侯门深户,真正见过的年轻男人却不多,贾琏已经算其中的佼佼者,一来二往的,未必心中无意。况且若是嫁了贾琏,就可以长久呆在荣国府,与凤姐一同伏侍贾母,管理贾家,未尝不是件好事。凤姐虽醋,对她不错;平儿更是同自己交好,三人联手,倒可免闲花野草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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