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论起来,这已经是宝玉转手的第三件北静王的礼物:第一次是香串,宝玉赠送黛玉而被黛玉掷回不要的,还说是“什么臭男人带过的,我不要他!”第二次是北王给了蒋玉菡,蒋玉菡给了宝玉,宝玉又给了袭人的大红汗巾子,后来直接促成了袭人与蒋玉菡的婚事;第三件就是这套雨衣了,宝玉又想转赠黛玉,而黛玉是再次间接拒绝了北静王的礼物。
此前宝玉葬花是用衣襟兜着花瓣直接撒进水里,黛玉却说水里不干净,“撂在水里不好。你看这里的水干净,只一流出去,有人家的地方脏的臭的混倒,仍旧把花遭塌了。”——而北静王,正是姓“水”,这里面,是否暗示着什么呢?
种种痕迹,显示了黛玉、宝玉、北静王之间,隐藏着某种似有还无的可能性关系,这些伏线会在遗失的后文里突显出来吗?
而黛玉在拒绝了宝玉的蓑衣之后,却反过来送了宝玉一样东西,玻璃绣球灯——真真让人叹息,正所谓“彩云易散玻璃脆”啊。
琪官与袭人的红绿牵巾
在太虚幻境薄命司的册子里,袭人的判词是这样写的:
“枉自温柔和顺,空云似桂如兰。
堪叹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
“优伶”指琪官,“公子”指宝玉,袭人最后嫁给了蒋玉菡,这种说法是没有什么争议的。在红楼诸人物的终局探佚里,这是难得可以达成共识的一项,实在是书中多次照应,暗示得太明显了。
不过,人们却多半忽略了蒋玉菡在筵席上行的那首“女儿令”:
“女儿悲,丈夫一去不回归。
女儿愁,无钱去打桂花油。
女儿喜,灯花并头结双蕊。
女儿乐,夫唱妇随真和合。”
这四句,乍看上去只是随意写出女儿四事,但若是落实到袭人身上,则句句有所指,且可以轻松推算出后文的大概来:
首先是袭人之悲,在于“丈夫一去不回归”——这第一个丈夫,只能是宝玉;袭人之愁,在于“无钱去打桂花油”。可以想象,宝玉因故滞留在外不归,或许就是狱神庙一段吧,而袭人在这段时间里,穷窘拮据,生计堪忧。
为什么会这样呢?只能是贾府败了,宝玉或者生死未卜,或者已经获罪,不可能再娶袭人为妾。袭人沦落潦倒,被迫另谋生路。
所以接下来是“灯花并头结双蕊”,袭人嫁给了蒋玉菡,并且日子过得还不错,“夫唱妇随真和合”。
在这里,“夫唱”二字语带双关,既指的是通常意义上的夫妻和睦,亦特指丈夫是个“唱戏的”。
作者且惟恐看官不解,蒋玉菡唱毕之后,又特地拈起一朵木樨来,念道:“花气袭人知昼暖”。明明白白地说出了袭人的名字,也等于告诉了大家他刚才所唱的正是“袭人之歌”。
这还不算,还怕读者以为借用古诗成句,错会本意,遂又借薛蟠之口再次点明:“了不得!这席上并没有宝贝,你怎么念起宝贝来?”又指着宝玉说:“袭人可不是宝贝是什么?你们不信,只问他。”
袭人与蒋玉菡,就这么被硬生生联系了起来,再也分不开了。
既然定了情缘,自然要有信物。于是借宝玉之手,将琪官与袭人的汗巾子掉了个过儿,“红绿牵巾”,缘订三生了。
在高鹗的续书中,写宝玉出家后,袭人被兄长花自芳发嫁,委委屈屈跟了蒋玉菡,高鹗还给了两句诗做评:“千古艰难惟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似乎很遗憾袭人没自杀殉情似的。
这表面看来与前文伏脉的袭人嫁琪官情节似乎很吻合,因此很多人以此为据,认为后四十回中至少有个别片段是曹雪芹原笔。然而这种吻合仅仅是个大框架,而落实到具体情节上,则全然驴唇不对马嘴。首先可疑的就是:那袭人出嫁和宝玉出家,究竟孰前孰后?顺序应该是怎样的?
庚辰本第二十回写袭人与李嬷嬷呕气,有眉批云:
“茜雪至狱神庙方呈正文。袭人正文标目曰‘花袭人有始有终’,余只见有一次誊清时,与‘狱神庙慰宝玉’等五、六稿,被借阅者迷失,叹叹!丁亥夏。畸笏叟。”
原来作者曾经有那么五六回文章已经写完,且写到了家败后,宝玉沦陷狱神庙,茜雪前来探望等故事,而到了这时候,袭人与宝玉还有往来,故曰“有始有终”。
接着写宝玉从贾母处吃过晚饭回来,见袭人吃过药睡下了,怡红院众丫头各自寻热闹耍戏,只有麝月一个人在外间房里灯下抹骨牌,于是提议给她篦头消闷。这一段写得相当细腻传神,柔香暗生。而批语更是耐人寻味:
“闲闲一段儿女口舌,却写麝月一人。袭人出嫁之后,宝玉、宝钗身边还有一人,虽不及袭人周到,亦可免微嫌小弊等患,方不负宝钗之为人也。故袭人出嫁后云‘好歹留着麝月’一语,宝玉便依从此话。可见袭人虽去实未去也。”
这一段明明白白,写出袭人出嫁时,宝玉还未出家,并且身边仍有麝月伏侍。而且袭人嫁了蒋玉函后,还曾经供养过二宝夫妻,然后宝玉才“悬崖撒手”的。
可以为这一点做辅证的还有两条脂批,一是蒙府本第二十一回《贤袭人娇嗔箴宝玉俏平儿软语救贾琏》的回前批:
“按此回之文固妙,然未见后三十回犹不见此之妙。此回‘娇嗔箴宝玉’、‘软语救贾琏’,后文《薛宝钗借词含讽谏,王熙凤知命强英雄》。今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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