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巧姐儿曾经沦落风尘,是被姥姥自勾栏里打捞了来,招入家中的。
问题是,是谁将她送进火坑,使之“流落在烟花巷”的呢?
若与红楼十二支曲中的《留余庆》结合起来看,就会发现大有璇玑:
“留余庆,留余庆,忽遇恩人;幸娘亲,幸娘亲,积得阴功。劝人生,济困扶穷,休似俺那爱银钱忘骨肉的狠舅奸兄!正是乘除加减,上有苍穹。”
“济困扶穷”,指的是凤姐接济刘姥姥,然而“那爱银钱忘骨肉的狠舅奸兄”是谁呢?
所谓“舅”,自然是凤姐的兄弟,续书里派给了王仁,诸红学大家均无异意,这是因为书里面提到王家亲戚时,只有一个王仁可以算是凤姐的兄弟;然而我却认为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薛蟠,他是凤姐的姑舅兄弟,也可称为巧姐的舅舅。作者怕人忘记,还曾在六十七回中薛蟠偶遇贾琏时特意点了一笔,说那贾琏讲述自己娶尤二之事,又叮嘱薛蟠不可告诉家里,薛蟠笑道:“早该如此,这都是舍表妹之过。”
然而薛蟠虽“狠”,似乎不至于坏到要卖巧姐儿来换钱,但他生性混沌,不知进退,在蒙蒙噩噩中做出失德之事也是有可能的;前文让他买香菱,后文让他卖巧姐儿,亦有对照之韵;况且,让薛蟠做“狠舅”,总比前八十回中从未出场之王仁的可能性更大些。
而“奸兄”呢,高鹗的续书里派给了贾环和贾芸,则纯属胡说八道。那贾环和贾琏是同属“玉”字辈的,是叔不是舅,更不是兄;而贾芸,脂批里曾赞他“有志气,有果断”,又说他将来“有大作为”,自然不会是奸兄。
可以称得上兄的,属草字辈,除贾芸外,还有众多嫌疑,抛开只出过名字没有正传的人物不算,至少还有贾兰、贾菌、贾蓉、贾蔷、贾芹等人。
然而书中说贾菌“年纪虽小,志气最大”,应该不会是奸人;贾兰是要“胸悬金印”重振家风的,最多见死不救,还不至下贱到卖巧姐儿的地步;那便只剩下蓉、蔷、芹三个了。其中贾芹肯定是个坏人,又是赌钱,又是养老婆小子的,如果他来卖巧姐,是有犯罪动机的;贾蔷是往苏州买十二戏子的人,路头熟,既能买人,自然也能卖人;然而这两个,又不如贾蓉的嫌疑更大。
可记得贾蓉的第一次出场?
无巧不巧,正是在刘姥姥前来借贷之时,“只听一路靴子脚响,进来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面目清秀,身材俊俏,轻裘宝带,美服华冠。”与寒酸羞窘的刘姥姥恰成鲜明对比。
他两个,一个来借屏风,一个来打秋风,无疑有云壤之别;然而到凤姐死后,却一个卖巧姐,一个救巧姐,前呼后应,恰成反比。这才正合了巧姐那句判词:“势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虽无千金酬,嗟彼胜骨肉。”
这个“骨肉”,便是指与刘姥姥同时出场的贾蓉了。
如此,巧姐在八十回里描写虽少,但决定其命运转捩的两个重要人物——“恩人”与“奸兄”,却早在第六回里已经同时出场,且两人的作为于回前诗里已经欲先揭盅,也真是令人既叹且赞了。
王熙凤的阴功
有红学家评论凤姐是“曹孟德的女儿,李林甫的妹子”,还有人说她是“吕雉后身”,然而她可比曹操、吕雉活泼丰满多了,也有人情味得多了。
其实,凤姐和宝黛二人一样,也都是早在正式出场前已经有过人物小传的,第二回里,《冷子兴演说荣国府》之际,就曾如此形容:“模样又极标致,言谈又爽利,心机又极深细,竟是个男人万不及一的。”
第六回中,周瑞家的又对刘姥姥介绍:“这位凤姑娘年纪虽小,行事却比世人都大呢。如今出挑的美人一样的模样儿,少说些有一万个心眼子。再要赌口齿,十个会说话的男人也说他不过。”
两相比较,会发现周瑞家的说话与冷子兴十分相似,这很正常,因为冷子兴正是周瑞的女婿,他所了解到的王熙凤人物性情,正是从岳父母口中得知。所以接下来第七回中就提到周瑞家的向凤姐求告冷子兴之事,正是衔接巧妙,巧妙到稍不留意就被忽略了。
而王熙凤的行事又是怎样的呢?她的第一次出场亮相时,招呼林黛玉的种种表现自不必说了,一边逢迎新人,一边周旋贾母,间中还要回王夫人的话,真个面面俱到;那还是在当家人的面前,如今离了上司同僚们,不过应付个八百里外的穷苦老婆子,凤姐却也是毫不松懈,圆滑周到的。
先是她的态度,“满面春风的问好”,绝不怠慢,却也不轻易主张;而是安排刘姥姥吃饭,借空档儿让周瑞家的去请王夫人示下,待得了“不可简慢”的准信儿,才做出决定,打赏二十两银子。可是也不能太让人觉得无所谓,得了便宜还卖乖,所以苦话说在头里,先诉了“大有大的难处”,再说“太太给我的丫头们做衣裳的二十两银子”,让刘姥姥“暂且拿了去”。那意思是说你看我手上也没有闲银子,你把这笔钱拿走了,改天我还要从别处腾挪呢。一番话,抹墙弥缝,纹丝不乱。
而最难得的,是凤姐在这一回合里体现出的人性闪光点,体贴之处——在二十两银子之外,另给了姥姥一吊钱,言明“这串钱雇了车子坐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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