岫烟叹道:“二姐姐在时,那起人已是挑三说四,连二姐姐也没奈何;如今我又不是正经主子,他们自然更有的说了。琏二嫂子每日忙的很,又怎好为这些小事去聒噪他?何况毕竟又不是个什么事儿。”宝玉看他垂首蹙眉,娇声软语,若有黛玉之态,头上梳着堕马髻,斜插着一只蝶恋花镂空金镶玉步摇钗,花做西番莲形状,两边蝶翅分飞,下以银丝编成坠饰,形似弱柳扶风,行则花枝低摇,身上穿着丁香色暗花夹纱袄,葱绿妆花镶边压金线比甲,叠幅细褶月华裙,垂着豆绿镶金线的绣花绦子,不觉素淡,但觉清雅,更兼态度温柔,楚楚可怜,早已情不自禁,大声道:“再不然,我替你教训他们去。”岫烟忙阻道:“那更没有这个理了。何苦惹人闲话,反说我轻狂。论理我本不该同你说这些,你也千万别同第三个人说起。”因见宝玉一直盯着那支钗看,遂道,“你可是觉的这簪子眼熟?原是二姐姐出门子前送给我做念心儿的。”
宝玉笑道:“这就难怪了。”正要再说,忽听半空里叫道:“宝二爷来了,紫鹃倒茶。”唬的猛一抬头,却是潇湘馆已在眼前,那鹦鹉的笼子不知为何悬在门首,却还在连声呼唤紫鹃打帘子呢。不禁笑道:“这鸟儿竟然识人。”岫烟也笑道:“自然是因为你来的频,所以连鹦哥也认得了。”
紫鹃正在院里扳着指头数那刚破土的新笋,几个婆子丫头帮着给竹叶儿淋水,听见声音回头,都笑起来:“只当鸟儿扯谎,原来真是二爷来了。”宝玉听见这话,忽又发了呆病,心想紫鹃既这样说,想必是那鹦哥一天几次常呼“二爷来了”,倒不知他每次唤起时,林妹妹心中作何想头,待发觉鸟儿扯谎,心中想必失望,自己若一日不来,鹦哥却几次唤起,妹妹岂不凭添愁烦?自己从此倒应来的更勤些才是,不然岂不叫鹦哥枉呼,妹妹错等。又想到母亲近日忙着命人挂帐搬箱的布置房子,只怕出月就要自己搬出去的,那时再像如今这样一日几次的往潇湘馆来只怕不能了,况且进园子要叫门,走晚了要等门,来的频了则又惟恐惹人闲话,却如何是好。因此站在门前,听着紫鹃同岫烟说话,却既不知应声,亦不知进门,竟望着鹦鹉笼发起呆来。
不提宝玉这些胡思乱想,只说宝钗和探春两个离了暖香坞,在稻香村前同众人分了手,便一前一后,脚跟脚走到花篱下,看看左右无人,探春方悄悄儿的笑道:“刚才宝姐姐提醒的极是,我太多嘴了。”宝钗道:“刚才满满一屋子人,听见了白担心,有什么好处?况且还有些丫头在跟前,或是一半个多嘴多舌的当件了不得的大事,添油加醋传了出去,更是麻烦。”探春点头道:“姐姐说的是。只是姐姐想我这话有道理没?”宝钗道:“大有道理。我正要同妹妹说,这番话,倒是在老爷那里提点着才是。妹妹方才说‘假画’,倒让我想起一个人来。”探春道:“我只想着‘假画’或许是‘假话’的意思,因此想着娘娘画里有话。难道又关着什么人么?”宝钗道:“那个从前很肯往府里走动、来了又次次要找宝玉说话的贾雨村,大名不就是贾化么?最是个多事之人。”
探春恍然大悟,府里往来男宾,向不报与女眷知道,因此他一时想不起,宝钗竟知道的如此清楚,自然是因为那贾化次次要见宝玉的缘故,不禁将他看了一眼。宝钗脸上一红道:“我也是白替你们操心。你忘了,从前我哥哥为香菱在应天府打官司,还是他理的案呢,因此也算有旧;再者前次平儿往我们那里借棒伤药去,说是为了几把扇子差点伤了一个叫做什么石呆子的人的性命,那经手的官儿,也是他。我因此记住了。”一语提醒了探春,“哎哟”一声叫道:“这可是大祸了。他的官儿,还是舅舅一力保举的,这些年来一路高升,已经做到大司马,那可是个通天的官儿,协理军机朝政的。他若有事,必是大事,只怕连舅舅也有挂碍。依我说,该先同太太说了,再与老爷商量去。还得老爷同那边府里的爷们儿商量着拿个妥当主意才是。”
宝钗道:“慌什么?这些事本不该我们女孩儿家过问,所以依我的主意,该先找了凤丫头来,告诉他知道。况且那扇子的事,琏二哥身受其害,他最知道原委,且与那府里管事的商议,也得要他出面才是。”于是两人一同往秋爽斋来,又命个小丫环去请凤姐。
一时凤姐来到,探春请他坐了,便将这“假画”的事慢慢说明。熙凤听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低头寻思半晌,且道:“这事且不要声张,我且想个方儿,怎么能让老太太进宫一趟,看看见面时娘娘是个什么情形,再做道理。如今倒宁可假装无事,免的惊动四方,生出许多闲话来反不好。”宝钗、探春都道:“这说的极是。我们也是这个主意,所以才要请你来。”
正说着,忽然薛姨妈的丫头同喜慌慌张张的来找宝钗,拍手道:“原来姑娘在这里,叫我好找。奶奶请姑娘快回去,菱姑娘不好呢。”宝钗、探春听了,都唬一大跳。宝钗起身便走,探春道:“我同你一起去,也送一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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