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北京下了场大雪。结束节目录制,方觉夏坐上经纪人的车回宿舍。他发呆看向窗外,雪后的水泥森林寂静无比,乖巧得如同终于盖上棉被等待安息的僵硬肢体。
节目录了太久,室内对抗游戏令方觉夏精疲力尽,他不擅交际,但总得向曝光度妥协。
“觉夏,是不是累了?录了多久啊这次,真是……”经纪人程羌瞟了眼后视镜,镜片里的他被一件宽大蓬松的黑色羽绒服罩着,苍白面孔快陷没到黑暗里。仿佛只是个漂亮的虚影,被镜子封在里面。
方觉夏半侧着脸,左眼角外的淡红色胎记从额发间露出来。他隐约瞥见窗外的雪地里埋着片褪色枫叶。仓皇逃离的晚秋把它忘在这里,留下冰雪里一抹红。
又或许是他看错了。
“八小时四十二分钟。”他说得确切,声音很轻,然后又回答第一个问题,“还好,不累。”
“下次录之前多睡会儿,别去练习室了。”程羌打转方向盘的同时转了话锋,“不过你后面几乎都没说话,这样可不行。本来电视台后期就不给你多少镜头,你再不吭声,那就更一剪没了。你可是靠脸就能圈一大波粉的人,只要有镜头就是胜利。”
方觉夏知道程羌是为他着想,于是扯出一个笑,语气温和,“好,下次我会注意的。”
听到这句话,程羌也无法再说什么。方觉夏是六人男团kaleido的成员,也算得上是他们公司当年捡漏的宝贝,毕竟他曾经是国内顶尖娱乐公司aar里的练习生,没出道就有了粉丝应援会,传闻会以该公司新男团的c位出道。谁知出了变故,方觉夏竟然在成团前夕离开了原公司,来到星图,练习两年后以门面主舞兼副主唱的身份从kaleido出道,是团体的灵魂人物。
出道之初也有不小的水花,毕竟方觉夏当初最强练习生的热度未退,也曾有过一直等待他的忠实粉丝。刚接手这个团,程羌也是满怀热忱和期待的,毕竟这些孩子们要颜值有颜值,要实力有实力。只是后来发生的事,他也没有意料到。
夭折的感觉并不好受。
他忽然想起什么,“啊对了,本来明天要拍杂志内页的……”一想起来程羌还是觉得气不顺,但他不想影响方觉夏的情绪,于是用一种还算轻松的语气通知,“不用去了,他们那边有了别的安排。”
方觉夏其实下午就知道了。休息的时候他听到助理小文打电话,嘴里骂着“截胡”、“五大刊了不起、流量了不起这样”的话,看样子很是气愤。后来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早前已经敲定的内页拍摄和采访被一个最近因大热网剧红起来的男演员截了胡。失去了工作机会,这本应是件令人气馁的事,但方觉夏却松了口气。
“没事,以后还有机会呢,那个杂志现在也算欠我们人情了。”程羌宽慰,“现在挺好的,明早没工作可以睡个懒觉吃点好的,你最近又瘦了。对了,回去告诉凌一他要是再半夜点外卖我就要强制让他减肥了,一点身为偶像的自觉都没有,脸蛋子一掐全是肉,是要转型做谐星吗……”
听着自家经纪人絮叨,方觉夏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闪烁着[杨副导演]四个字,两秒过去,他按动侧面按键熄灭了屏幕,权当没有看到。
可没过一分钟,手机再次震动起来,这回是短信。
[怎么不接电话?]
[上次让你考虑的事,想得怎么样了?]
[回电话,快点!]
[你放心,我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短信一条一条往外涌,活像黑暗里从洞中接续窜出的蛇。
他手指冻得发僵,打字缓慢。
[您说的事我上次就已经拒绝过了。]
刚发送出去不到两秒,电话再一次打过来,方觉夏只得接通。那头的中年男子开口燥怒,“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这件事对你没有坏处!如果你还想继续参加节目就给我听话一点。”
“抱歉。”方觉夏的冷静在此刻显得格格不入。程羌看出不对,又瞟了他一眼,“谁?”
威逼利诱了半个月,杨副导此刻耐心尽失,多难听的话都一股脑往外冒,“你知道有多少混不起来的巴巴跟在我屁股后头吗?你以为你是个什么干净玩意儿?”
又来了。
“让你跟着我是老子看得起你,看得起你这张脸,我会巴巴找你?呸,婊·子立牌坊,以后不用来录了!给我卷铺盖滚蛋,真他妈给脸不要脸!”
方觉夏静静听他骂着,一言不发,等到那边气急败坏挂断电话,他这颗心才落下来。
“怎么了?谁啊。”
“杨副导。”方觉夏若无其事宣告结果,“他让我从这个节目下车。”
“什么?!”程羌一下子刹了车,扭过头,“不是,怎、怎么回事儿啊?”
方觉夏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最大程度简化过程,“他一直想让我跟他。我不同意,现在要踢我走。”
这个跟字说得平淡,但是程羌的表情却变了变,一时哑口。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当初我们实打实签了六期,这才录了三次!违反合同的这是。”
方觉夏语气平淡,“这种事他们不是第一次做,跟无赖谈契约精神没意义。”
的确如此,程羌摇下车窗点了支烟,冷风一下子灌进来,刮得脸疼,“到时候指不定甩锅黑你,肯定的,突然间下车他们总得编个理由……不行,我得联系电视台,不能就这么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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