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明什么?
说明曹含宝刚刚的一时失言,并没有诓骗人。
她那位小叔叔确实来了,且每到一处,都给余氏和曹含宝寄送了当地特产,距离北京城最近的那个地方,便是天津卫...若按照童嬷嬷的说法,近期内,内宅都没收到那位小叔叔的寄信或是包裹,那意味着他已经近京了——如今至少已停留在了北京近郊。
就像一只紧随其后的鬼魂,更像一条背后吐着舌信的毒蛇...
含钏不由得头皮发麻。
窗棂外,小厮一桶冷水泼到了余氏头上。
地上的那一堆烂肉,好像动了一动。
含钏稳住心神,抬起下颌,声音低沉发问,“让我猜猜,你爹到哪儿了?天津卫?秦皇岛?还是通州?亦庄?”
越说越近。
好像一回头,就看到了曹五爷那张脸!
童嬷嬷额角、头皮、手掌心全都是汗。
后怕,顿生出的情绪是后怕。
如果含钏今天没有识破紫砂盖子之谜,那陆管事将逐日加大剂量吧?会将老太太毒发之日控制在十日之内吧?待老太太突然毒发身亡,曹家内宅群龙无首,余氏必当站出来主持大局,到时与虎视眈眈地等待在不远处的那位小叔叔里应外合,攻破曹家防备,拿到漕帮掌事大权,不过是顺理成章之事。
至于可怜的小姑娘,小含钏?
或许就当真如曹含宝所说,会被发卖到窑子里去...或是承蒙曹五爷大发善心,被迫剃发做姑子,保住一条苟延残喘的性命,从此曹家再无此人。
就算那时,曹醒回来了...
老太太已死,大小姐已不知所踪,曹醒又该当自处呢!
童嬷嬷恨得冲上去,一只手揪住曹含宝的头发,将头生生向后仰,一只手“刷刷刷”几个大巴掌,打得曹含宝眼前金星四溅!
“阿童...”
薛老夫人的阻拦根本没用。
童嬷嬷像吞了壮力仙丹似的,几下便将曹含宝打得鼻子嘴角淌出几溜殷红的血。
“阿童。”薛老夫人提了声量,“回来!你若想打,便叫个小丫头帮忙打,仔细伤了自己的手。”
童嬷嬷气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打完之后,顺势跪在了曹含宝身边佝着头,一边哭一边磕头,“是奴的错!您吩咐奴余氏的来往信件全部要查,箱笼里的那些东西,奴全都知道!但奴什么也没想到!甚至私心里还觉得五爷是个贴心肝的好男人,知道心疼自家婆娘闺女...”
含钏害怕老人家怒火攻心,气得厥过去,赶忙伸手去扶。
童嬷嬷顺势反手将含钏紧紧抓住,眼泪鼻涕一把蹭在了含钏的衣裙上,哭得撕心裂肺,可谓是闻者落泪,“大小姐!大小姐唉!因奴的疏忽,您差点又要流落在外!奴对不住月当家的,对不住姑爷!对不住您!对不住老太太!”
险些再现沉盐事件之悲剧...
童嬷嬷悲从心来,半跪着抱着含钏哭得不能自已。
含钏本来不想哭,可童嬷嬷哭得太伤心了,便跟着掉了几滴眼泪。
薛老夫人本想起身把童嬷嬷扶起来,却突然听到了后话。
等等。
觉得曹五爷是好人...
又要流落在外...
月儿...
薛老夫人后背生出了滔天的寒意,脚下一软,一下子趿在了上席的脚踏上。
含钏赶忙快步伸手去扶,却没扶住,急忙搀住薛老夫人的胳膊,“您摔着没?可还好?”仰头叫人,“去叫孙太医进来!”
“啪嗒——”
薛老夫人的手紧紧攥住了含钏的手。
老太太手冰冰凉,寒得浸骨!
含钏一颗心也跟着莫名其妙地凉了下来。
“不对...”
薛老夫人目光放空,面容迷茫,狠狠地摇了摇头,嘴里一直呢喃道,“不对不对不对...”
薛老夫人像入了梦魇。
什么不对?
含钏一边将薛老夫人搀稳坐到椅凳上,一边轻声唤道,“祖母..祖母?”
薛老夫人恍然抬了眼睛,对上了含钏关切的眼神。
“祖母,什么不对?”含钏转头看了看低泣着斜跪在地上的曹含宝,压低声音,“是今日之事不对吗?祖母...如今人赃俱获,无论是犯案的动机,还是作案的手法,还是主犯与从犯的关系,咱们都问清楚了...您....”
含钏害怕到最后关头,薛老夫人屈从于余氏与曹含宝数年的陪伴中。
薛老夫人猛地抬起头,眼神中像有一大团烈火在燃烧,反手握住了含钏纤细的手腕,张口想说什么,眼风却从曹含宝身上一扫而过。
“沉盐事件...”
薛老夫人声音低沉极了。
甚至近在咫尺的含钏,都需要屏气凝神,将耳朵凑到薛老夫人嘴边才勉强听清。
沉盐事件...
含钏心头像有一块巨石猛地撞击到了脆弱的心房,她顺着薛老夫人的目光看向曹含宝,脑子里一片空白,突然空白间出现了一些零碎的字眼和声音。
“卖掉她!”
“卖得越远越好!”
“那两个是活不成了,这个小的...后患无穷...”
含钏脑子里的那根弦,好像被人轻轻拨动了一下,发出了从未出现过的声响,浮现出从未见过的画面...
迷蒙一片,草木旺盛得似有半人高,她的视角很低,像是躺在草丛中,眼前雾蒙蒙一片,好似有一层纱将前景尽数遮住,她只能努力睁大眼睛,透过那层白纱与草笼,看到两个隐隐约约的人影...
两个人都看不清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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