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问,时间仿佛都静止了。
刘晓兵心跳如鼓。
他不惜下定决心辗转四方,哪怕踏遍白山黑水,就是为了找到牛朝亮,这一路草蛇灰线,总算找着一个活的见证人,眼看到了揭晓答案的一刻,他心里属实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激动?忐忑?敬畏?
他自己也说不清。
只是攥紧的手心里不断沁出的汗,滑腻腻地提醒他,距离那个想要的答案,也许真的只隔了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终于,他听见胡老先生苦笑一声,“当时下着大风雪,他们都反戴狗皮帽,反穿皮棉袄,只露出两个眼珠子来,任大雪覆盖,这才躲过了日军的搜捕啊。”
刘晓兵心里一凉。
这么说,还是断了线索了?
支撑他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好像一下子散了,他点点头,强撑着笑容,正打算说点什么客套话,旁边陈四平却皱眉问道:“他们一行几个人啊,您老当时就没跟他们聊上两句?”
胡老先生叹一口气道:“当时我被摔得七荤八素,风雪又抽得人睁不开眼,匆忙之间只跟吕连长说了几句话,他告诉我他的名字,还劝我换个营生,不要给日本人做事,就带着其他人离开了。至于后来的事,我也不大清楚了。”
陈四平和刘晓兵对视一眼,眉头也忍不住皱了起来。
如果线索断在了这,那么他们随后要查找的范围,恐怕就要扩大不少。
一时之间没人说话,屋里竟难得地安静了下来。
见气氛有点低沉,米科长忙对一脸疑惑的胡老先生解释道:“这两位小同志是大老远的专程来咱们这儿寻人的,找的也是当年的一位抗联战士,跟吕连长他们在一起的,叫牛朝亮,可惜至今不知生死,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啊。”
“牛朝亮?”胡老先生一愣,目光在刘晓兵和陈四平身上扫了一个来回,颇有些讶异地道:“你俩是他什么人?”
刘晓兵扯了扯嘴角,指着自己将这里头的关系解释了一遍。
嘴上说着话,他心里已经把接下来要去的地方都在心里过滤了一遍,至今为止,牛朝亮的线索还是能跟吕连长挂上钩的,只是没有确切的证据表明他之后的去向,是也跟吕连长一样马革裹尸在了这里,还是转战他方,他得好好捋捋。
这一捋,就没有顾得上其他,直到陈四平捅了他两下,他才回过神,茫然地看向陈四平。
“想啥呢,老先生说他听过这个名字呢。”陈四平喊了他两声。
“啥?”刘晓兵瞪圆了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名字?”
胡老先生被他逗笑了,“牛朝亮,这名字我有印象,当初把我拽出雪窝子的两个人,一个是吕连长,另一个就是牛朝亮,我听到吕连长这么叫他来着,是个年轻的兵,愣头愣脑的,眼睛雪亮,就是其他地方都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实在没看见你说的特征。”
刘晓兵这下可真是差点蹦起来,“啥?您真的见到牛朝亮啦!”
“错不了,救命恩人的名字,我忘了啥也不能忘了这个。”胡老先生摆摆手,“他这名字也挺特别的,轻易不能重名儿。”
“那他……那他后来去哪个方向了您知道么?真的,这对我来说特别重要,哪怕只有一点点线索都行!”刘晓兵激动地握住了胡老先生的手,想想又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放开,嘴里连珠炮似地问。
“别急,让老先生慢慢想。”米科长伸手虚按了两下,示意刘晓兵淡定点儿,又转头笑着对胡老先生道:“您理解理解这小同志的心情,他就是一心想帮乡亲找到亲人的消息,难免有点激动。”
胡老先生点头道:“我理解我理解,只是我也不能确定,毕竟后来日本人到处抓他们,到底去了哪我也不清楚,只是后来隐约听参加过围剿的人说,他们好像跑进了康平林场后头的黑瞎子沟,所以日本人才不得不放弃了。”
说到这里,已经是一脸凝色。
胡大哥插话道:“我和我爸这么多年都在打听他们的下落,可是也啥都没打听出来,就知道他们进了黑瞎子沟之后,日本人派了不少人进去追捕,可是全都有去无回,那沟地形复杂,连镇上的老猎人都轻易不敢进去,所以最后他们到底啥样谁也不知道,我和我爸甚至一度以为他们全都被黑瞎子吃了。”
“胡咧咧,那是打日本的兵,熊瞎子看见都得躲着走,哪能吃呢!”胡老先生呵斥道。
胡大哥讪笑两声,悻悻地继续道:“所以说你们要想找,目前唯一的线索,就是黑瞎子沟的方向了。”
黑瞎子就是东北黑熊,这玩意战斗力强悍,三五个成年人不是对手,在东北,能用它的名号命名的地界,多半曾经是它们的栖息地,这黑瞎子沟里有上几窝黑熊的话,那日本兵有去无回倒也未必是空穴来风。
只是这样的龙潭虎穴,牛朝亮他们进去了还出得来么?
刘晓兵一颗心缓缓沉到了底。
抗联战士最后命丧熊口,说出去怎么都有些尴尬,好像名不正言不顺似地。
再说要是被熊瞎子给吃了,哪还能有尸骨在,想证实身份都做不到,真真成了一桩无头公案。
这还怎么找?
米科长见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又寒暄了几句,看时候不早了,几人跟胡老先生告辞,还约定了等吕连长身份彻底落实后,要来接胡老先生去瞻仰烈士。
胡老先生这才依依不舍地把几人送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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