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泪眼朦胧地看着卫恒高大的背影,瞬息之间,心中已是百转千回。
他既已对我挑明心迹,我亦有许多言语不吐不快。
“还请公子留步!”我擦去脸上泪水,上前几步道。
他二人一齐停下脚步,荀渊回过头来,一脸戒备地看着我,卫恒却仍是背身而立。
我一咬牙,也顾不得还有个旁人杵在一边,索性跟他吐露心声。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我……我心悦公子,感念公子的救命之恩,想要报答于您,您就这般厌憎于我吗?”
我已顾不得什么闺中女儿的矜持,将我的一颗心捧到他面前,可他答我的仍是从前那一句。
“女公子既已知前因后果,又何必再问!”
“就因为我姨母的缘故?我知道公子因当年之事对我姨母心有芥蒂,我只想问您一句,当年之事,是我姨母仰慕司空的权势,主动到他帐中,还是逼不得已,为了洛城百姓免遭屠城之祸,被人强行献给司空?”
“便是太平盛世,我们女子的命运也不能自主,遑论乱世之中。没有人问过她是否愿意被献给司空,司空也没有问过她是否愿意委身于他,不过因为她生得美,便被当做一颗棋子送人玩赏。难道生为红颜,便是大错特错?”
卫恒音色沙哑,低声道:“我只知道,当年在宛城,我失去了两位嫡亲的兄长。大哥将马给了父亲,被追兵赶上,剁成肉泥。二哥抱着我纵马狂奔,被乱箭射成筛子,我却被他护在怀里逃得一命。我母亲悲痛之下,不愿再见父亲,自行归宁,不到一年,郁郁而终,这一切皆是因何而起?”
他头一次对我说了这许多话,句句惊心动魄。
荀渊还要再替他补上一句,“子恒那时才只有五岁,心伤两位兄长英年早逝,痛哭了三日夜,连嗓子都哭坏了。
我心头一颤,难怪卫恒的嗓音总是沙哑低沉,原来……我先前还以为他是因为受了伤,嗓音才会那般沙哑,却原来在他五岁时,他的嗓子便已坏了,因为……
可见当日失去两位兄长于他而言,是何等巨大的伤痛。
单从史书上那平淡约略的百十余字里,便已能想见当年乱军之中刀光剑影的种种惨烈,何况现下,当年亲历之人,亲口对我陈述当日他的所见所闻。
我再也站立不稳,踉跄退后了两步。
忽听荀渊又道:“不管女公子如何巧言狡辩,史书记载分明,当日何修降而复叛,致使宛城平而复乱,皆因一妇人之故。”
我本已打算掩面而去,听了这话,忍不住反驳道:“我再巧言狡辩,岂能比得上公子口中的史家之笔?不错,史书所载何修是因为不甘忍受自家婶母为人所夺之辱,这才降而复叛。可他自己的生母亦曾为琅琊王氏所夺,怎不见他起兵讨伐,反而以后父事之?”
“当年宛城平而复乱,到底是因为红颜之故,还是因为所谓的男子汉大丈夫们对美色、城池、权势的各种yù_wàng所致,简直一目了然!”
“只恨那记史传世的史官,也皆是男子,这才不肯秉笔直书,毕竟把所有的罪过都怪罪到女子头上,总比怪罪到男子们头上要容易的多,也更能皆大欢喜!反正在世人眼中,就从不曾将我们女子也视同为人过,不过是——”
“够了!”卫恒似是再也忍受不了我的大放厥词,漠然出声,打断了我。
“女公子既已得偿所愿,又何来这许多不经之言,挑拨我父子骨肉之亲?”
平生第一次,我知道了心碎是何等滋味。原来在他眼中,我那些为姨母、为天下女子申辩之言全都是不经之言,是挑拨他们父子关系的诛心之语?
在他心里,就是这么看待于我。原来他和那些旁的男子也没什么不同,一样的视我们女子如玩物、如祸水。
这样的男子,便是不嫁,又有何妨。
可我还是忍不住脱口问道:“若我不是姨母的亲眷,公子可还会这般厌弃于我?”
卫恒身形一僵,半晌才冷声道:“这世上从没有如果二字。”
瞬间,我心意已决。
“不错,这世上从没有如果二字。公子既委屈自己如我所愿,来而不往非礼也,那我便也当如公子所愿。”
我盯着他的背影,轻声道:“我母亲如今病重,太医说最多……也就三个月了……”
“公子既然不满这桩婚事,只要拖过这两个月,我便须为母亲守孝,到那时——”
卫恒再次打断我,“正是因为令堂病重,父亲才强逼我在一月之内完婚。”
我淡然道:“若公子当真不愿娶我,不过想法子再拖上一个月,有何难处?大不了就真染上一回重疾,虽受些病痛,总好过娶一个自己憎恶的女子,日日相对,相看两厌。”
荀渊似乎被我这些话惊诧到了,嘴唇微动,说了一个“你”字,却再没了下文,似是不知说什么才好。
卫恒终于转过身来,极有压迫感地逼视着我,“女公子此话当真?”
“若非怕母亲劳心,当日天子过府后,我便想离开贵府。若公子愿多拖上些时日,等母亲仙去后,我定会自行离府,绝不会再烦扰到公子。”
卫恒面色阴沉,不置一词。荀渊却道:“女公子此言也未免太自说自话了吧。自行离府?这司空府戒备森严,敢问要如何离府?”
“母亲仙去后,是定要和父亲合葬在一处的。我父亲葬在洛城氓山脚下,到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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