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嫂嫂房中,她已换过一身干净衣裳,正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呆呆发愣,如一个木偶人一般由着婢女给她梳头。
自嫂嫂嫁到我们家,我还从没见过这样失魂落魄的嫂嫂,她从来都是唇角上翘、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因她闺名胜男,人如其名,其英姿飒爽、豁达疏朗完全巾帼不让须眉,甚至远胜大多数男儿。
可是现在,嫂嫂看上去却仿若一个无枝可依的失群孤雁,往日飞扬的神采再不可见,只余眼底浓重的哀痛与茫然。
“嫂嫂!”我心中一酸,出声唤道,走上前去,接过婢女手中的木梳,“我来给嫂嫂梳头可好?”
仿佛被什么惊醒,嫂嫂这才回头看向我道:“阿洛……”
“母亲让我来陪嫂嫂说话,还让我往后好生照料嫂嫂,若是嫂嫂的伤一日不好,那阿洛就一直赖在嫂嫂这儿,蹭吃蹭住。嫂嫂可别嫌弃我?”
嫂嫂灰暗的眼神蓦地一亮,她握紧我的手,哽咽道:“不嫌弃,不嫌弃,我怎么会嫌弃阿洛……”
那一日,我陪着嫂嫂说了半晌的话,好生宽慰了她一番之后,又杂七杂八的说了许多,却始终没有问她当年的宛城之战。
嫂嫂此时正是最最脆弱的时候,我怎可在这个时候再去烦扰于她。
那天晚上,听着嫂嫂匀长绵静的呼吸声,我却在想着我的心事,想着心中那个未解的迷题。
不能问母亲,也不能问嫂嫂,那么我要如何才能找到我想要的答案?
再去问温媪?不,她不会再多说什么的,她能说出宛城之战这几个字,就已是对我最大的提点。
那我还能问谁呢?
等等,我虽不能问人,但可以问书啊!
卫畴虽是武将,但却是爱书之人,不但喜读楚辞歌赋,亦喜读史书兵法。
为此,他在将落难的雍天子迎到许都后,特意在许都重建了洛阳帝都被毁于战火的兰台石室,收藏各种典籍文书。由御史中丞管辖,置兰台令史,令史官在此修史。
当年的宛城之战,必定有史官记其详情,载于竹简之上,我若是能进到兰台里面去,得以翻阅历年来卫畴的战事行纪,多半会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只是我要如何进到那兰台里去呢?
很快,我就想到了一个法子。
我虽不能直接去问卫玟当年之事,但我可以让他带我进到兰台。这个表弟对我一向是有求必应,他又是颇得卫畴疼爱的公子,带我进到兰台里面,应不是什么难事。
既已想到了大体的法子,我便不敢再继续想下去,怕万一睡得迟了,明日气色不好,会让母亲担心,嫂嫂自责。
虽说母亲昨日免了嫂嫂的晨昏定省,但嫂嫂一早还是和我一道去给母亲请安,服侍她喝了汤药,又一道吃了早膳。
这一餐饭是到了卫府之后,我们一家四口吃的最祥和的一餐饭,母慈子孝、其乐融融。
用过了早膳,跟母亲说了一声,我便去给姨母问安,本想若是能见着玟弟,便要他想法带我出府到兰台一游。
不想,姨母身边却只有表妹卫珠一人,卫玟和卫璜都不在。
“他们两个被司空叫到演武场去考校射艺了。”见我问起,姨母答道。
“阿洛,你来的正好,益州牧刘产给天子敬献了五车蜀地的蜜桔并五车蜀锦,天子各赐了三车给司空,司空都只留下一车,其余的皆分给了诸位臣僚。我已将它们都分好了,过一会儿便给你们送去。”
我道了谢,姨母笑道:“都是一家人,不必跟姨母这般客气。”
她转头对服侍她的郑媪道:“吩咐下去,按着我分好的份数,给各房姬妾及各位公子女公子们送去。记着,恒儿和华儿那里要送双份,万不可怠慢了!”
“喏!”
见郑媪领命而去,卫珠不高兴道:“母亲为什么总是偏心三哥和长姐,回回都要给他们双份?您待他们再好,他们还不是不把您当母亲看待,从珠儿记事起,就没见他们来给跟您问过几次安!回回见了我和六哥、八弟,也都是冷着一张——”
姨母立时沉下脸来,“住口!长幼有序,你身为幼妹,岂可妄议兄姊?他们乃是你父亲的原配所出,又幼年丧母,我自当多看顾他们。家和,方可长保兴旺!我先前教你的那些道理都忘了吗?回你的房里去,将《女诫》抄上一百遍。”
自从住进卫府以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姨母动怒。
姨母平日无论对谁都是和颜悦色,便是最得卫畴宠幸的赵姬公然对她无礼,她也仍是淡然处之,不想,对自己的儿女,姨母却是这般严厉。
我正要开口求情,姨母已按住我的手道:“阿洛,你若是替她求情,虽免了她现下责罚,却会害她将来受苦。”
我略一思量,便明白了姨母的良苦用心。
姨母跟在卫畴身边十几年,自然深知卫畴的性子。虽然行止放荡,一日不可无美妇人,却又极重礼法尊卑。若是不守礼数,再得他宠爱的美人也会被扫地出门。
那位仗着一年专房之宠的赵姬,便是因对姨母不敬,被卫畴知道后,恶其无礼,任她如何悔过哀求,还是将她遣送回娘家,听任其父母再嫁。
若是卫珠这番言论传到卫畴耳中,纵然他对原配所出子女不过平平,但对小女儿只怕也会心生不满吧!
更何况,一旦卫畴不在了,那卫珠所能倚靠的便只有她的这些兄弟。而卫恒乃是卫畴所有儿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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