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替黎老将军不平,随口一问。”离盏自知不能再继续深问了,便改色说起了其他。“你瞧你,说起来就没完没了的,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说着说着还哭了起来。”
“我没有同别人说过,这是头一回提起,我……我忍不住……”
离盏拍拍她的肩宽慰着她,又提壶给她倒茶,这才发现壶里已经空了。
“满满一壶菊花茶都被你喝完了,要不要再泡一壶来?”
林芝心大,三言两语就把她注意力转移开了,丝毫没再纠结离盏问话中的不妥之处。
“我以前从不喝菊花茶,觉得味道很奇怪,但姐姐院子里的菊花茶,却大不一样,花瓣都小小的,却出奇的清甜。”
“那是自然,寒山里的小野菊,最是香嫩,但是个头比普通菊花茶的菊花要小许多,大户人家觉得小家子气,都不爱买的,更不会拿来招待客人。可我就是喜欢,上次碰着品相好的,买了许多,你带些回去自己泡。”
“这怎么好意思,既是野生的,怕也只能碰运气买。”
“我买得多,二两银子就是三荷包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
“林大人最近恢复得如何?”
“吃了离姐姐开的药,大好了,今早还下床在院子里走动了一番。”
“注意饮食上要温和进补,林大人失血过多,身体有所亏损,要慢慢来,让林大人不要整日想着朝堂上的事。”
“他要是肯听呢?太子之前手伤严重,还缺了几根手指头,御史大人带着父亲他们一帮清流小官,日日都向皇上进言,让皇上另立储君。现下父亲身体有伤,也还挂念着这档子事,说不听的。”
离盏神色微顿。
“你父亲怕是念这黎家的事情,替黎家不忿吧?”
“自然有这层意思在,而且连妻子和老丈人都能亲手斩杀的人,断然也做不了什么明君。只是东宫传来风声,说是太子的手伤大好,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所以就算父亲他有心想弹奏太子,但敢和太子作对的,都是些清流小官,估计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愈合了么?
离盏在心头笑。
愈合了就好,等那些钙质在身体全部都变成了结石,顾越泽,以后的日子,有你受的!
离盏继续翻看账本,捉笔在上头修正。
林芝与离盏又聊了一会儿,终是辞别。
离盏送她上了马车,回小兰院,继续查账。
巧儿怕离盏长久坐着,肩颈受不了,便帮她轻轻捏拿,顺着感叹了刚才黎家的事情。
离盏没言语,仿佛心事重重,屏巧儿退下,并嘱咐她千万别把刚刚林芝说的话告诉给任何人听,然后差她去院子里督查淼淼背书。
到了酉时,用了晚膳,离盏又片刻不停的继续查账,油灯都点了两盏,生怕看坏了眼睛。
入秋已经好多天了,夜里愈发的冷瑟,林芝给她拿来披风披上。
只是巧儿奇怪,离盏查账怎么不用算盘的,就用宣纸在旁边写写画画,她真是在算账么?
“主子,孙察的账面有问题么?奴才瞧他今日底气十足的样子,好像并不怕主子你查账。”
“他的确是个精明的人,前前后后的数额都对得起来,明显是提前添改过的。我随意挑了几本册子,账面上都查不出丝毫的差错来。可他还是小看我了,把我当外行糊弄,假账就是假账,即便做得再好,总有露马脚的地方。”
你可不就是外行么?巧儿惊奇,愈发觉得离盏无所不能。
“主子怎么看出来的?”
离盏指着账本上的一处,“你看这位药,叫天南星。此药并不名贵,而且中原大部份地区都有生长,所以常年货源充足,不兴变动,除非遇上过年会随着涨价以外,别的时候都不会轻易浮动价格。你看这处,去年三月初,明明白白记着曾在霍家商贩手里拿了七十斤的货,拢共是六十两银子,暂且不说着价格是不是虚高,但你再看四月初,也是在霍家商贩手里拿了货,货还比上次拿得少,只买了六十斤,结果就花了九十两!少了十斤的货,多了三十两的银钱,你说有没有猫腻?”
“三十两?!已经顶他一个月的工钱了!而且时间离得这样近,怎可能贵这么多?”
离盏指着那九十两的账面道,把油灯拿近些,“而且你仔细看,‘九’十两的‘九’字,并不是一气呵成的,而是添改过的,仔细辨别,之前应该是个‘六’字。”
巧儿识得些简单的字,认真看过之后,也不住点头。
“真是添改上去的!这怎么成?只有千日追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孙察精明又不老实的人,小姐还是不要用他好了!”
“精明是把双刃剑,我得先试试他再说。而且最近咱们盏林药局的货源问题,还需要他去打点。他在药局待的时间长,样样都了解,我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接替他的人,先暂且用着。”
巧儿点点头,“那也只好这样。”
“要是你精于珠算就好了,这样你还可以帮我监督着孙察。不过,想是这么想,小兰院也不能没有人照顾,淼淼还小,我平时也没时间照看她。”
而且,巧儿虽然识得些简单的字,但算账是一点没天赋的。
就小兰院的这些家产,她也要头疼半天才勉强应付得过来。
要是把做生意的账面给她看,那不计其数的细小繁琐的账面摆在她面前,她怕是看一眼,就要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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