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快活了两日,喝喝酒逛逛山采采药什么的,开始尚觉得有些意思,后来也觉得有些闷,于是抓了二师兄的小徒弟们,轮番陪我上山采药去。
我的这些师侄子们,年纪都还轻,活泼有余,有趣不足,不及我的二师兄见多识广,会讲许多故事给我听。我和他们厮混了两日,还是觉得闷腾得慌。
这一日我翻看老黄历,见上写着大吉,诸事皆宜,觉得也差不多该到和二师兄和解的时候了。
虽然我并不知道需要和解什么。
反正他是生气了,生气就要和解。他生的是哪门子气有什么关系。
我打听过师侄子们,说他还在药房里,似乎在炼什么药。我把这几日和师侄们上山采的珍奇药材装了一篓子,打算拿这个当作和解的礼物,蔫吧悄儿地往药房晃去。
药王谷地广人稀,方圆几十里的山头俱是药王谷地盘,谷底也足有千亩之广,我的住处距药房有好几里地远。
隔着还有老远,果然见袅袅的青烟从烟筒里冒出来,盘旋直上青天,融入湛蓝的天色里。
一股药香直沁鼻中。
到得药房门前,隔着门缝儿望进去,二师兄短衣襟小打扮,正在药炉前忙活。我闻那药味,都是些稀奇的药,混合在一起却是我从未见过的方子。
二师兄八成是在研究什么新药。不知道这药是治什么病的,我生出些好奇。
从前我和他一样,终日只和药为伴,采药制药拿药医人,半点尘心也无,活得单纯又快乐。可如今我的心里落入了褚移,便不能再像以前那般单纯而快乐了。
我羡慕我的二师兄。我怀念以前那个单纯的我。
“进来吧,别躲躲闪闪的了。”二师兄的声音从房中飘出来。
我闪身进门,嘿嘿笑着,“二师兄,你这炼的什么药啊?这个方子好怪啊,怎么净是些大凉大热的药材?”
二师兄黑着脸:“不是什么药,瞎炼的。”
我愕然:“这……二师兄,你晓不晓得你用的药材都是极珍贵的药材?你就这么浪费着玩?”
二师兄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都是些身外之物,还是死物。”
“啊?可是……它们能救好多人,怎么能算是死物呢?”
“这世上每天有那么多人死去,一场战争,就能要成千上万人的命,救得过来吗?”
就算我反应迟钝,也晓得二师兄还在生气。我这二师兄,向来气性大,但他也有个好处,生气向来不用人哄,自己慢慢就会好了。
我没理会他,自顾自道:“救一个是一个嘛。谁也不愿意死,但世道如此。止戈为武,没有那些士兵,连国都保不住了,又何来安泰的生活?”
二师兄脸色腾得由黑转为更黑,冷笑一声:“止戈为武?一定是那褚移教你的吧?你倒是学得快!”
从小到大,二师兄连发火都没有冲我发过,我一时受到了惊吓,迟疑着不知该说什么,二师兄一甩手,“嘭”一声摔门而去。
我觉得,师兄可能恨上褚移了。二师兄亦是孤儿,师父过世后,他与我相依为命,我们是彼此的家人。虽然我不觉得是被褚移欺负了,但在二师兄那里,定然是以为褚移负了我。他记恨褚移也就没什么不能理解的。
我和褚移之间,那跨不过去的天堑,又添了一个二师兄。
也无所谓了,反正前面的容安什么的是毕生都跨不过去的,再多一道多两道多几道都没有关系了。
我不是容安,没有她那等想做什么就一定要做成的恒心毅力。既已决定放弃褚移,便是放弃了。
说起容安,掐指算算,她和墨琚的日子也快到大限了。我离开的时候,不知道那颗药被谁吃了,也不知道谁将死去谁将活着。
想到这里,心情莫名沉重起来。
我不欠容安什么。我理应恨她。可我不想她死。这真是个无法理喻的事情。
想什么来什么。世事有时候就是这么诡异。
我在药房里翻看药材,翻看够了,便出了药房。刚出药房,就见一个小师侄慌里慌张地跑过来,我截住他,问他:“什么事这么慌张?”
他说:“师姑,有人闯谷,师父和那人打起来了。那人十分厉害,看样子师父不是对手呀。”
药王谷还从来没有人敢闯,也从来没有人闯得进来。竟然真有这么大胆子的人,让人佩服。我提了剑,朝谷口杀去。
千想万想,没想到闯谷的人是褚移。远远的,我就瞧见翼章刀的刀光蔓延了整个谷口,二师兄和褚移的身影都罩在了刀光之中。
“二师兄快住手!”我隔了老远就大喊。
二师兄是个轴的人,想来我的喊话他不会听,我只好不情愿地喊了一句:“褚移,住手!那是我二师兄!”
褚移比我二师兄听话,立即收势,不再出手,但我二师兄这个轴人还要打,褚移只好躲避,我奔上前,拦在两人面前,怒道:“打什么打?都给我住手!谁再打先打我!”
这招十分有效,两个人都住了手。
再见褚移,他不但更瘦了,也更憔悴了。一脸的尘色,衣裳上也全是尘土。
我撇开脸,尽量将声音拿捏得很淡:“你来做什么?”
“我来求血灵毒的解药。”
虽然早猜到他是为此而来,但当他毫不避讳地说出来,我还是觉得受不住,便冷冷道:“最后的一颗解药已经给你,你来也是无用。他们两个人,注定要有一个人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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