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舰仍在海上航行,将至东海链。但至此,却只好比万里的旅途迈开第一步、一个要外出踏青的人走出了家门——海洋何其广袤。虽然已航行了十几天,但距离传说中的龙岛、东海的边缘、海水与弱水交界处还是极远极远的。
就在这极远极远之外的某座宫殿中,正有一个披着闪闪发亮的金丝长袍的身影,发出愤怒的低吼——
“九十六!我连损九十六员大将!”
他低吼的时候,整间殿堂都在微微发颤。人道是“跺一跺脚,地都要抖一抖”。这句话用在他身上却就不是比方了——他怒吼的时候,的确整片空间都在发抖,就仿佛他正是这片空间的化身。
这大殿幽暗高深、空空荡荡,只有坐北朝南处有一张龙椅。
高大的墙壁上饰有壁画。那些壁也很特别——某些线条简洁凌厉,似是追求一种力量、简明之美。但另一些线条则繁复华丽,似是追求……另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
这些线条混杂在一处所构成的巨大壁画,所展现的是一个难以理解的场景。
简洁凌厉的线条勾勒出许多宏大巍峨的建筑。而建筑则笼罩在由繁复华丽的线条所编织出来的云朵当中,只能展露出飞檐吊角的屋顶、宏伟高大的身躯。这些建筑之间,还被花与草、各种飞禽走兽填充着。绘画者似想用高大建筑的威严与这些华丽灵动的走兽形成鲜明对比,表达出如今已难以被人理解的某种强烈感受。
但应该做得并不成功——在许多人看来这幅画的画面填充得太满。不但没有展现出勃勃的生机,反倒因为巨大的尺寸、殿堂中的幽暗,而显得充满压迫感,令人压抑。
可此时合着殿中人的愤怒,却是相得益彰了——
“我亲自出面,把那妖魔给捉回来了——叫你们好生看着!”
“如今又告诉我,被他再吞了三个?!”
他站在置有龙椅的高台上愤怒地吼叫:“我要你们何用?!”
高台之下,是伏满地面的群臣。但这些臣子面貌各异,高矮胖瘦也各异。
有高的——只要一起身,便要触碰到殿顶。那可是要十几个人站立着、摞在在一起才够得到的殿顶。有大的——仿佛一座山丘一般填满半间殿堂,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大风刮过。还有些细小若指肚般大的,有长长条条、一直盘出殿外的。更有些半透明的游魂,身上覆满海藻、藤壶之类寄生物的、看不大出人形的存在。
这样多奇形怪状的东西,如今皆因台上之人的愤怒而将脑袋低伏着,不敢出声。
台上的人——李云心曾经在艨艟号的甲板上见过的那位“水月先生”——在又怒气冲冲地踱了两步之后朝“人”群中一指:“禁琅将军,你说!怎么回事?!”
被唤作“禁琅将军”的,是一个瞧着很像人,然而眼睛并不在脸上、反倒支楞在头顶的顶盔贯甲的矮胖。
他忙将脑袋压得更低,然而眼睛却竖起来看着台上:“东海君息怒……东海君息怒……”
诚惶诚恐地说了这么两句,话风倒是一转:“……可是末将也没法子呀。东海君擒来的那家伙……是真境的巅峰了。身上还有好几件宝贝……东海君说叫末将给他点苦头吃,可刚开了门那厮就扑过来,一张嘴又吞了三位将军。要不是末将跑得快,也不能在这儿回话了。”
“东海君、东海君……您都夺不下他身上的法宝,别说咱们……”
水月先生——东海君——东海龙王听了这话瞪起眼睛:“什么?!你还没把他制住?现在呢?他现在呢?!”
禁琅将军便道:“……除了东海君,谁制得住哇。还在狱里转悠呢——末将已经吩咐人都撤走了。想他一时半会儿还冲不破水狱的禁制……”
“怎么不早说?!”东海龙王抬手指着他,“你——你——你!”
如此叫了几声,猛地将袖子一甩:“罢了、罢了!你们啊!!”
他这么一叹……殿中的群妖却似乎是微微松了口气——晓得这一次来得快的疾风骤雨,也像往常一般散得快了。
这位东海龙王再连连叹息两声。才又往大殿西边一指:“先不说这事了——百化将军,你去把明月夫人请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便平静了许多,也不如刚才那般愤怒。
于是这话音一落,殿中立时响起一声哀嚎:“东海君就饶了末将这条命吧——”
这一声可谓凄凄切切,哀伤婉转,在大殿中余音绕梁。可偏偏声音本身仿佛是用被踩瘪了的喇叭吹出来的,极难听。
再看喊出这一声的百化将军,乃是个拥有四条胳膊的白净男子。此时在地上立起上半身,惶恐极了:“东海君在上!前次喊末将去叫明月夫人——结果就被明月夫人给斩了一只胳膊。昨儿又叫末将去……结果又留下一条胳膊。”
说到这里,脸上变了颜色——可不是什么打比方,而是当真从白色变成了深蓝色,仿佛本人忧郁极了:“明月夫人还说,再叫她明月夫人,就斩掉末将两只胳膊。再去烦她,就斩掉末将的脑袋……东海君眼下又叫末将去喊她明月夫人,又叫末将去传她——末将岂不是要死了?东海君饶命、东海君开恩——不如叫禁琅将军戴罪立功吧……”
这位“明月夫人”,似乎的确是个可怕的狠角色。百化将军这话一说了,那禁琅将军立即跳起来:“君上!君上!末将这就再去水狱里会会那个什么通天君!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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