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说话虽然狂妄神异,但条理也还清楚。那么他既然提到了这个“这”字——
应决然便顾不得许多,先只问一件事——这些日子外面是否曾有人来过。
这话问了,刘老道与于濛看着都讶异。然后才如实告他,的确有人来过的。
他们来了此地之后第二日便有道士前来。且是飞着来——至少是一个化境。但化境的道士虽然能飞,却也吃力。如此说那道士的境界应该还要再高明些。他们在雾里自然看不到,在雾外的鼠精与兔精却看得到。那道士竟像是个瞎子,眼见着林中这么一大片迷雾却无视了,昏头昏脑在林中乱撞。乱撞一气之后又离开,像是寻而不得。
应决然就记起了老者在夜里与他说的话——说只怕他们这些人是道统放出来的饵,引诱那李云心打开禁制。如今将他们圈禁此处可以避免给李云心添上许多麻烦。
此时知晓了这一番事,便知道那附身刘老道的异人说的是实情了。
那异人说自己没什么恶意,照此看大概是真的。无论有心无心,他总帮了李云心一些。
应决然就又往屋子里看了看。西边的残躯没了,东边的“凌空子”还在。他就指着那凌空子的身子问诸人可晓得那是谁。
至此,任谁都看得出他不大对劲了。但仍答了他的话——说不晓得何时生在这屋子里的,众人都不知道那是谁。只是虽然看着狰狞可怕,但终归又不害人。且此处常有神异之事发生,也就由着去了。
应决然听完这些长出一口气,抬头看看天。
天蓝得炫目,那阳光也有几分古怪。天上晴朗,却不见日头。没有日头,光仿佛从子面八方来,将这一方小天地填满。
他慢慢坐到屋前干燥的台阶上,拄着他的刀。想了一会儿才道:“你们听我说一件事。我也不晓得是真是假……倘若觉得是假的,就当我蛛毒未除尽,臆想了吧。”
然后他自顾自地、慢慢将“昨夜”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
他说话思量的时候有个习惯,便是喜欢用手去摸的自己下巴。应决然有一方宽阔的下巴,他自己尤其喜欢。认为这令他看起来更加强而有力,因此他习惯剃须。
在这年代男子以长髯为美。无论像李云心还是他这样剃须的都是少数,但也并不算罕见。
于是他说话的时候意识到刘老道和于濛他们也没有哄自己。他最后一次剃须是在进了渭城之后。在他的“时间”里,到如今也不过两天,或许下巴会有胡茬,但不会长。
然而如今一摸才意识到,竟已经乱糟糟的一片了。
最终还是将他的见闻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然后摊开手:“我并没有闭关。在我这里只不过过了一天而已——我现在都不晓得你们这些人是真的还是幻象。但那人说的是‘这里面干净’——我就在想,我们如今到底是在哪里面?”
起初人们还觉得他在说胡话——也许真是蛛毒未净,或者练功出了岔子。可说到后来刘老道的脸色倒渐渐地变了。
因为应决然说的有些话儿,却是编不出来的。
应决然说,当时他与那附身刘老道的怪人说此处天气古怪。那怪人却说风雨并不算古怪——天下下了鱼雨、肉雨、下青李子也算寻常。应决然只当那是随口说说,但刘老道却知道是真的。
这些天里,天上有风雨的确是寻常。更不同寻常的可就多了——且不说时不时地,会从天空中传来隆隆声。那声音像闷雷,却好像离得好远好远。一响起来要好些时候才能停歇,可偏偏天空万里无云,一点雨也无的。
再说什么鱼雨、肉雨,那的的确确是真的——不然这些日子那刘老道凭借什么过活的?
隔三差五便有那些个东西从天上降下来。且都是烹制好了的鱼、肉——一份一份铺天盖地地落,有的落地的时候就摔成肉酱,有的滚落在泥土里吃不得。偶尔有些挂在树木枝叶上,刘老道便等它停了去取了吃。
他从前也是个好吃的,因而竟觉得这味道熟悉。吃了几次一咂嘴,意识到乃是城中木南居的吃食呀。他从前与李云心居住在龙王庙的时候香火旺盛、手中银钱也充足。便偶尔叫木南居外送了席面来吃,那味道可记得清。
刘老道因着应决然的话勾起了这记忆。然后又想到另一桩——
鱼和肉又不是天天下,偶尔也会落果子。
那果子却不是别的,而是酸涩酸涩的青李子。他曾经连着两天吃那东西,如今一想起来只觉得舌下口水泛滥,张口就能喷出水珠儿来。青李子……乃是心哥儿从前喜欢吃的。
他从前无事时偶尔拿一颗青李子慢慢地啃。刘老道看得嘴里酸就问他吃那东西做甚。李云心便笑笑说这东西也不是想吃就吃得到——他在街上乱走撞见一人卖这玩意儿。既酸且涩无人问津,他便将一整筐都买了。
觉得口中心里没滋没味就拣一颗慢慢地嚼,总能振奋振奋精神、警醒警醒自己。
也下这东西。
刘老道刘公赞细细地想应决然的话,眼睛越来越亮,一个念头在心中转来转去呼之欲出。他也顾不得旁人在了。显露本领一个纵身就跃上房顶,盯着那蓝的天不住地瞧。瞧了一气低头大声问应决然:“你梦里那怪人还说了什么没有?!”、
应决然想了想,觉得要紧的他都已说了。没什么的要紧的,也只是那怪人临走时候说的那些话儿。像甚么“福缘尽了”、“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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