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看到小舟另一头的男子微微一愣,直直地盯着自己,似是在猜想自己的心事。
红娘子便不言语,只略微紧了紧双臂——似乎这样子便可以将自己保护得更好、让人看不透。
但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李云心。
隔了半晌,听见她的李郎低声道:“你已回绝了我。我……我现在只想着我兄弟的仇。”
他看红娘子一眼,很快逃开对方的视线:“儿女私情……儿女私情,哪个人会没有呢。只是……此时去想那些,却是不义。”
“那你还是很在意呀。”红娘子微微叹息,但声音很快随风而去,“我想要得到的,哪里有什么人知道呢?其实我想要的多么简单。”
她转开了视线,用一只手在船舷上拍了拍。于是那船就停下来。
此刻两人已经向着洞庭湖之内疾行了三刻钟,举目望去,四下里就只有夜空而已。
小舟与洞庭像是被装在一只由天空做壁的桶中,围绕成一圈的天空上蚀刻着被月色镀得银亮的云。灿烂的星海倒扣在他们头顶、映在这洞庭之上——
天海无垠,而一舟寂寥。
船既停,风声与涛声便也停了。
红娘子站起来,立于船头。她看一眼这辽阔的洞庭湖,幽幽地说:“你看这千里洞庭。凡人来看,广阔无垠,壮丽无比。但在我来看,在我君父来看,却只是一个牢笼。”
“这洞庭方圆数千里,几乎同海洋一般。但我君父的真身却有三百丈——他现了真身,却是在这洞庭畅游一番都不能。”
“我父生于这洞庭,在三千年前得道,在两千年前被困守这湖中。我活的时日虽不长久,但已能体谅我父的苦楚。他怜惜这湖中水族,已千年未现过真身。从前对我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
“若能畅游于汪洋之海,此生无憾……”
李云心不说话。只双手扶着船舷,看那红娘子背对他、在夜色里如湖中仙子一般。
他心里是知道一件事的。
人死、精怪死,会有魂魄。而这魂魄,残缺不全,迷失了神智,即便以后成为鬼修……也仍旧有执念。
那前朝金吾卫大将军第五伯鱼,据他自己所说死的时候心中并无牵挂、因此无执念——只是他一厢情愿的说法。
他的执念一定有,只是他自己和李云心暂时都未觉察。
这红娘子也不例外。她也必然有执念。
执念,便是鬼修们最大的罩门。执念,会令他们在面对很多事情的时候失掉基本的判断力——一旦有同那执念关联的因素出现,注意力便会立即被吸引牵扯、变得浑浑噩噩。
倘若真的可以“死时了无牵挂便可无执念”——那人修还修个鬼的长生。都死掉修神道好了。
此前李云心看不到红娘子的执念。她……太像是一个普通女子了。
除了一些妖魔们所共有的“残忍”。
但这种残忍在李云心看来——一个妇人一边怜爱地看着在院中玩耍的孩儿、同婆婆细声细气地说些家常,一边一刀斩掉一只公鸡的脑袋——
这是不是如同妖魔一般的残忍?
所以这红娘子还是很正常。
然而眼下,李云心认为自己慢慢清楚她的“执念”在哪里了。
于是他就在这水声当中、在这夜色洞庭之上,安安静静地听红衣女子继续说下去。
“你可知我是如何开罪你那朋友的吗?”红娘子转过身,微微笑了笑,“我此前,只是一尾红鲤得道。我母是个人,而我天生却得了我君父的传承。出生便是虚境的妖身,在这洞庭,没有人敢忤逆我的。”
“我虽不成器,但也晓得那龙子的厉害——是接近真境的大妖魔,且是龙体。我怎么会……去渭水招惹他呢。而且哪怕我想要去渭水,也是出不去的。”、
“我那君父被人圈禁在洞庭,我有他的血脉,也被圈禁了。所以我说这偌大洞庭,不过一个牢笼而已。”
李云心想了想,轻声问:“什么人,有这样大的本领。”
“现在不能说给你听。”红娘子微微笑了笑,看李云心的眼光却越发柔和——这与前两日的那个女子可完全不同。
“因而,实则是我父啊,要我故意去招惹龙子。而我在这洞庭待了两百年,都出不得湖边一丈地……我很想去看一看那白鹭镇,看看那些名为人的家伙,是不是真如我父口中的故事里,那样活着的。”
“于是我被龙子废去修为、成了一尾红鲤。受了些苦楚,但最终还是成了这鬼修之身。此前都不晓得如此做是否可以真的绕开那禁制……但眼下看是成了。我成了鬼修,可以离开洞庭可以去白鹭洲,还可以为我父做些事。”
红娘子嘴角含笑,看着李云心:“但李郎该晓得,我们这些鬼修都是有执念的。李郎的执念,便是你那兄弟的仇。或者说……执着的是情。”
“而我那执念……”红娘子说到这里,慢慢坐下来。
双脚向船舷外,只一蹭便将一双绣鞋踢进水中。一双雪白莹润的玉足探进湖水,轻轻搅了搅。
水波便向外荡漾开来。红娘子盯着那水波看了一会儿,双手撑着船舷、身子微微后仰,转头看来李云心:“我是妖身时,常在湖边听一个人念书。听他的读书声。读书声是很好听的。”
“李郎,你生前念书的吗?”
李云心的目光温和,声音也温和。他浅笑了笑:“我父母双亡,家贫。生前只念过小学、字义,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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