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主两仆跑掉了,站在茶舍前的十几个家丁便没了事情做。但好歹屋里还有瓜果点心,又等了半个时辰日头晒得更凶狠,就都进了屋、将那些点心分吃了,将化了一半的冰桶里的水果也分吃了。
有来于府日子不久的新丁不敢伸手,只说在旧主人家,这样子要被打板子——背主偷吃、还是吃主人剩下的,不是一件好事。
其他人就笑起来,告诉他于少爷是最仁义的人了——倘若被他回来看到这些瓜果都生生在屋里闷坏了,才要大发脾气呢。
十几个人在茶舍里吃了一阵子,暑气渐渐消了。但这趟差事出来终归是为了护主,如今主子将他们甩开了,早回去势必要挨骂的。于是就在坐在这里闲聊起来。
但这些年轻的男人总也没什么可聊,说了几句话题还是扯到自家主人身上。
那新丁便忧心忡忡,时不时地往西北边看——似乎很怕主人万一有了什么闪失,他这新得的差事可就没了。
一人看出他的心思,笑着问他:“瞧不出你生得白净——我第一次见你只觉得是奸臣相,如今竟然真正是忠心护主的。我问你啊,可是担心咱家少爷?”
一群人哄笑起来。
那新丁就涨红脸了:“我晓得少爷也会使剑、是行会龙首,但毕竟是少爷……那剑……唉,看着不像是打人用的。”
听他这话,一群人又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之前同他说话的红脸汉子便笑着摇头:“你小子,是不是听外面传言,说咱家少爷痴傻,那镖局行会的龙首乃是老爷叫他坐上去当个金身摆设——实则是个酒囊饭袋?”
新丁大惊,忙摆手:“莫凭空污我!我可不敢这样说自家主人!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大家似乎都觉得这新丁憨头憨脑的样子可爱极了,又哄笑。另一人一指那红脸汉子:“小段,你可知咱们这位吴二哥,明明是家里长子,为何叫吴二哥?”
新丁瞪着眼摇头。
那人便道:“好叫你知道。他叫吴二哥,那大哥,便是咱家少爷了!咱这吴二哥他家世代在于府做事,少爷小时候他就是贴着身的了。之后才去了城外庄里、如今又回来了。他这些话别说在这里说,就是在少爷面前说,少爷也不会恼。”
吴二哥笑着摆手,似乎很受用他这话。然后才看小段:“兄弟你过来得急,咱们也一直没功夫对你细细说说咱这少府的情形。如今趁这时机。就同你说了吧。也免得你以后胡思乱想。”
新丁到这时候已不争辩了,只点头,很怕漏听了些什么。
吴二哥清了清嗓,拿起身边的额一只小金橘慢慢剥,边剥边道:“方才少爷跑了,咱们为何不追上去呢?乃是因为这事不是头一回了。早年——四五年前,咱们是要跟着去的。到了两三年前,就跟不上了。”
“你方才也见了咱家少爷的轻身功夫。这是在闹市里,他不愿显露本领。若是在野地放开了跑,寻常的马匹也追不上他。咱们方才骑了马、出城。寻见少爷的踪迹……那时候他可能都已经办完事回城了。”
新丁小段想了想,欲言又止。
吴二哥看看他,将金橘送进口中嚼得满是汁水,抹抹嘴又道:“至于你说少爷的剑,你是想说少爷习武毕竟是强身健体,与我们这些用来打人的功夫不同,是不是?”
他咧嘴一笑:“你可听说过辟水剑鲁公角?”
小段忙道:“听说过的!听说乃是当世第一大高手,剑光舞起来水泼不进,成名几十年了!”
这下子满屋人全部与有荣焉地笑起来。那吴二哥也得意道:“听好了——那辟水剑鲁公角,便是咱家少爷的授业恩师!鲁公曾说过。他一生记名弟子无数,亲传弟子三百,但最有可能继承他的衣钵的——就是咱家少爷了!”
“所以咱家少爷坐这个镖局行会龙首的位子,你要说同咱们于府家势有没有关系?那必然有。另外一方面呢?咱家少爷乃是辟水剑客最得意的弟子——这大庆的江湖上。哪个人敢不卖辟水剑的面子?”
“至于那些说什么少爷愚钝痴傻的,嘿!咱家少爷蒙了眼、只用一只手——你瞧能不能在一招之内割了他的舌头!那些人才是真痴傻!”
这些内情似乎令新丁小段听得痴傻了。他在头脑里消化了好一会儿,才道:“啊呀……这些我从前真不晓得的……”
众人看他这样子,便想起自己当初的样子,只觉得这家伙又可爱、亲近起来了。
但谁道这新人偏又是个想得多的。隔了一会儿又道:“但只说武艺,咱家少爷的确是……没得说。可要是……哎呀。我不是多嘴,只是,诸位哥哥也晓得,我家里困顿,好容易托人进了府里,实在很怕犯了些什么错、又被打发出去了。因此想要多嘴多问些怕以后行差踏错——小弟是说,咱们家少爷,嗯……为何老爷对他言听计从?我听说少爷的脑筋……”
说到了这件事,屋子里的人便不笑了。
但却并不是因恼怒或者其他的负面情绪而沉默,而更像是在沉默中心照不宣地询问彼此的意见——要不要对这新人说出另一些事。
最终人们将目光投向吴二哥。于是吴二哥盯着小段看了一会儿,直到对方变得惊慌起来、手足无措了,才道:“你这样想,也不怪你。这其中的事情大概起先也只有我知道——我是说咱们这些人里。但是府中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也是晓得的,我也是听我爹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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