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笑新得了一饼茶,据说是某位隐居的大师亲自采种,层层泡下,茶香氤氲,她坐在茶台前,动作随意而舒展,让不懂茶的人也能跟着静起来一般。
周佑宁含笑看着。
“你尝尝,”唐笑给他倒了上,“茶趁热才好喝。”
周佑宁眉眼温柔,“好,你这架势越发有模有样了,但你是不是太淡定了,”他挑眉,似故意玩笑,道:“前日隔壁婶子见了我,还一再跟我确认咱们的婚事,她说瞧着我像个准新郎,你这准新娘倒跟没事人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嫁的不是你呢。”
唐笑眯眼品茶,闻言也没睁眼,“我就是这样啊,你看你什么都包了,我这除了到时候出场再没事做了,要不,你给我布置些任务?”
“别,我……舍不得,”周佑宁伸手,将她额前一缕碎发拂到耳朵,他声音温润,“你什么都不用管,只要安安心心的等着做新娘子……就好。”
唐笑睁开眼睛,微垂了下眼,她笑,“有件事我怕是真不能不管。”
“什么?”
“证,”她用手比了下,“总不能这你也替我代劳了吧。”
她笑着,也是玩笑的语气,但周佑宁眼里却极快的闪过什么,他微微的顿了下,很快便恢复如常,“笑笑,你有没有想过出国。”
“什么?”
“我不是说永远,”他推了推眼镜,“登记完正好带你散散心,国外华人里有位很厉害的茶道大师,到时我们可以去拜访……”
唐笑听着,心里那种隐隐的别扭和不安再次出现。
这几天,周佑宁出现的时间越发的少,她能感觉到暗处有他安排了的人,但她知道他是为了她好,所以只当没有察觉,但随着婚礼时间靠近,周佑宁似乎越发的……反常起来,有时他们正说着话他的手机响起,虽他表情不明显,但她还是看出了他那一瞬间里的紧绷情绪……
隐隐的,她能察觉到是为什么……
五年,不,十年了……
她开始有种预感,那些过去的种种,很快,就要真正的做个了断了,而那了断的契机,便是……她的婚礼。
所以她没有同意去国外登记的事,她知道周佑宁在担心什么,可她不想逃避,不想……再逃避了。
如果一切终将到来,那么不如一次面对。
许是有了这样的想法,直到婚礼的到来她依旧看着很是平和,而婚礼的那日,终究也是到来了。
天气晴好,是周一,且刚过了旅游周,路上的人相对少了许多,唐笑起了个大早,化好妆穿好礼服的时候,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瞬间里的恍惚。
她不是第一次穿婚纱。
从前穿过一次,可惜那场婚礼,新郎到最后也没露面,那是沈老太太筹备的一场几乎只有两家亲友的婚礼,可那人,却还是不肯参加,他用那种方式告诉着所有人,他是娶了她,可她依旧,什么都不是。
卑微到了尘埃。
可依旧是没有后悔的,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恨她的,所以她不会因为他的冷落而后悔……
再往后的许多日子里,她都是这样告诉着自己。
是她自己选的这路,什么果她都担得起……
曾经,她以为她是真的能……承担得起的,直到……
微微抬手,她缓缓覆在了自己的小腹。
这里,曾孕育着一个孩子。
一个与她血脉相连,拥有她和他骨血的孩子。
最开始知道的时候,她是那样的欣喜,五年了,她以为他多少会少恨了她那么一些,而那孩子,是他们的骨血啊,他会慢慢的长大,叫她妈妈,叫他爸爸,即便他仍旧厌恶她,可……
那也是他的孩子啊……
她微微闭了闭眼。
后背似又贴在了冷冰冰的手术台,带着口罩仿佛听不到她的哭求的医生和手术刀,沈嫣然阴测恶毒的话语……
她恨恨地打了个冷颤,一睁眼却被镜中的自己所震到……
那双眼睛里,那样浓沉的痛苦……
那是她以为,她早已释怀遗忘了的。
——吱呀
开门声响起。
她没有回头,“你先出去吧,我自己待一会……”
似过了五年仍旧存在于身体深处的,如同这痛苦一般从未遗忘的直觉,让她缓缓咽回了嘴边的话。
那是种深埋记忆深处的直觉,让她莫名想起曾嫁给那人的,那一夜。
他恨极了她,那一夜,在属于他和唐依依的婚房中,在那张婚床上,他的手扼住了她的脖子——在他这个动作之前,她便有过这种直觉,那种一瞬里,仿佛一下看懂了他全部意味的直觉。
而现在,时隔多年,那种感觉又出现了,这一次,不是危险,却是另一种更加……浓沉的东西。
她目光向着镜中看去。
镜子并不正对着门口,她须得微微的动动脑袋,将视线偏一偏才能看到,那一瞬里,她也不知自己再想什么,汹涌着万千的情绪,又或许什么都没有想,她就那样一转头一定睛,目光落下的地方,她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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