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昊摇摇头,孟琼说:“那时你还小,自然不记得。”
她继续说道:“你父亲后來投军,做了校尉,举家迁到长安,后來他又做了将军,常年领兵在外,你母亲就带着你回孟州住我们家,你小时候,我可是常带着你玩呢,有一回,你的孟瑶姐姐捅了马蜂窝,马蜂炸飞起來,到处蜇人,我把你紧紧地抱在怀里,任它们叮咬,直到如今,我的耳后根这还有两颗红印呢。”
她侧过身,用手指示着自己的左耳根,杨昊犹豫了一下还是伸过头去,他沒看到什么红印子,看到的是细洁如象牙的肤色,闻到的是醉人的香气。
杨昊道:“可是后來,为什么突然就不來往了呢,而且你甚至要來杀我。”
孟琼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你不知道也罢,都是上人们的恩怨,我是放话说要去杀你,可我真的杀了你吗,你总不会以为我的心就那么容易软的吗。”
杨昊道:“我知道,摩纱的大当家不该那么心软,我如今奇怪的是,孟家是生意人,怎么会和摩纱搅到一起呢,是先有孟家还是先有摩纱,昊天商社跟摩纱难道是一家。”
孟琼道:“不是一家胜是一家,有了摩纱才有了昊天,沒有孟家也就沒有摩纱,说不上谁成就了谁,较真说起來,摩纱成就了孟家,也毁了孟家。”
杨昊道:“他很欣赏你,为何要背叛他。”
孟琼道:“我若说是为了利,你肯定不信,他是天子,天下的利都握在他的手里呢,我若说为了情,你肯定也不信,摩纱的仙姑不食人间烟火,岂会为情所困,可这些都是真的,他做了皇帝却给不了我想要的,就如同许多年前,我因为你孟瑶姐姐的一句玩笑话而决定杀你一样,女人呀,有时候,她们的心思连她们自己都琢磨不透。”
孟琼给杨昊斟了盅茶,呆呆地盯着他,目光散淡,如一杯白开水。
杨昊被她盯的很不自在,就咳嗽了一声,转移了话題:“她,我孟瑶入宫的事,是谁的安排。”
“是我让她去的。”孟琼平淡地说道。
杨昊笑了笑,沒说话。
“你怪我心狠,我的确心狠,而且愚蠢,我以为献上自己的妹妹,一切就能恢复过去,晚了,他的心变了。”
“变了。”
孟琼沒有回答,眸子里空茫茫的,不测深浅。
杨昊哼了一声,他摆弄这案上的茶盅,意兴阑珊地说道:“摩纱的总堂设在皇宫里,大掌柜竟然是宫廷女官,我的大表姐,还有什么是我沒想到的。”
孟琼道:“你沒想到的事多着呢,譬如,我现在听命于谁。”
杨昊道:“你会说吗。”
孟琼问:“你不问怎么知道。”
杨昊笑了起來,说:“那就请大表姐不吝赐教,也让小弟长长见识。”
宫装女子抿唇笑道:“在说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題,你看我多大了。”
杨昊觉得头疼,自打一进來,自己就在猜她的年纪,但实在猜不出來,看她的容颜约二十出头,看她的牙齿,不到三十,最难判断的是她的眼神,一会如十六七岁的少女,一会又有如耄耋老人。
杨昊摇摇头:“坦白地说,我说不准你的年龄,不过你既然跟我定过亲,多也不过三十岁吧。”
女子笑了,说:“谁跟你定过亲。”
杨昊也笑了,这个女人实在有些古怪,让他有些不能招架,他搔搔头说:“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女子反问:“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若说谎呢。”
杨昊笑道:“姐,我算是服了你了,小弟脑子愚钝,您就别拿我开心了。”
孟琼道:“你觉得我在耍无赖,我只是想告诉你:往往你认为石刻不变的东西,却未必是真,就如我和你的关系,我不是你的什么大表姐,你的大表姐七岁那年夭折了,是我亲手安葬的,入宫杀你的紫宸也不是我,是你的表姐孟瑶,我沒有跟你定过什么娃娃亲,我跟你的父亲倒是定过亲,可惜他做了负心人,跟我姐姐好上了,孟瑶口口声声说要杀你为我报仇,见了面,却又下不了手,我的这个孩子呀,和她娘一样,心太软。”
她平淡地说完这些,期待着在杨昊的脸上看到一些热闹的情形。
孰料,杨昊只是尴尬地笑了笑,他说:“我的确太容易轻信人了。”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她迷人地笑了,“有点大总管的样子了。”
宫装女子端起杯子,饮了口茶,幽幽地说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猎狗烹,做帝王的,共患难易,共享乐难,古今一理。”
“现在就天下太平吗。”
“乱天下的非摩纱也,刺马营也,看不透这一层,你这个大总管就是个摆设,小姨为你担心啊,五社一统,滑天下之大稽,刺马营已经长大成人,他不再会看别人眼色了,除非他死,否则任谁也难再操纵他了。”
杨昊觉得浑身燥热,口舌干燥,胸口的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他转了转脖子,就端起桌上的茶,正要喝。
女子却笑了起來,说:“你就不怕茶里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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