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秦羌坐于灯下,眉目低垂,处理着这几日去大楚积压下来的公文。
虽然他很清楚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小事,大事也到不了他这儿来,大事都在他那个独揽大权、时刻不松手的父皇那里,但是,小事也得一桩一桩处理不是。
他始终觉得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往往小事见真章。
而且,他父皇显然是对他有意见了,下午他进宫复命,原则上,他送嫁去大楚,圆满完成任务,未出丝毫岔子,得几句表扬理所应当,退一万步说,就算没有表扬,他舟车劳顿、马不停蹄,总应该给点好脸子。
都没有。
不仅如此,还当着他的面,表扬了其他几个皇子,还宣布恢复秦义八王爷身份。
他知道,这是在给他下马威、给他警告呢。
想想也是,前段时间,让卞惊寒的女儿中岁岁枯那事,已让他对他置了气。
此次厉竹被人推下七楼谋害,他又在楼下接住了厉竹,坏他好事,他没有好脸色也是情理之中。
这些他并不在意。
在意的是,不知让雷烟演的那一出,有没有骗过他的眼睛?
想到这里,他心头微躁,将手中文书“啪”的一声置在桌上,身子朝后面椅背上一靠,抬手捏向自己的眉心。
心头躁意更甚,他干脆起了身。
拉开门,夜风拂面,他拾步走进苍茫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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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初来乍到,且自己还是一个下人,不想乱跑,恐引起什么纠复,厉竹也没有走多远,见附近有个水榭,她便走了过去。
水榭做得特别雅致,红木亭阁建于水上,置身亭中,可闻水声淙淙,可看波光粼粼,可沐夜风凉凉,可想心事重重。
亭中本有桌凳,她没坐,来到亭边上,她倚着一根亭柱坐下,双腿腾空垂下,下面便是在星光月光的辉映下潋滟生姿的水面,好在亭台较高,水位还湿不了鞋面。
夜,是那样寂寥,她突然又想喝酒了。
可是,没有酒。
低低一叹,将脑袋靠在亭柱上,她在想,忘情之药当真能将一个深扎内心的人彻底拔除吗?
夜,越发静谧。
不知是自己实在是太累了,还是这夜风吹得人凉爽又舒服,她竟然靠着靠着,眼睛就阖了起来。
幽幽夜色下,秦羌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下人住的地方。
眉心微拢,他转身,正欲离开,眼角余光蓦地瞥见远处水榭亭台里坐靠在亭边的那抹背影,眼波微敛,他眯眸望去。
因为隔得有些距离,且身影被亭台的阴影所笼,看不真切。
似她,又不似她。
默然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他终是拾步走过去。
或许是他刻意放轻了脚步,又或许是对方睡得太沉,他一直走到身影边上,对方都未能有丝毫觉察。
果然是她!
有榻不睡,深更半夜跑到这里来倒是睡得香甜!
是嫌下人的床铺不好吗?还是相思成灾、夜不能寐,要跑到外面来?
是后者吧,不然,骄傲倔强如她,断然不会跟他来太子府,甘愿做他的一个下人。
不就是痛苦至极,想得那忘情之药吗?
抿了抿薄唇,他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
虽然是在他府中,可是府里也不都是女人,还有那么多男家丁和府卫,就不怕出点什么问题吗?
最重要的,这样坐在水边,稍稍一栽就会落水,这是不要命了?
就算不落水,夜凉如水,这水心夜风尤其沁寒,如此睡着,不着凉飞天。
心头的躁意瞬间变成了火,他本想叫醒她,可想到,既然她甘愿为了一个男人,如此不在乎一个女子的清白,如此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如此作践自己的身子,他便任由了她去。
拂袖转身正欲离开,眼角余光蓦地瞥见她头一点,他呼吸一滞,想都未想,就本能地做出了反应,眼疾手又快地倾身一伸,险险托住她的额头。
她似是也受到了惊吓,大叫了一声:“皇上!”
皇上?
秦羌眸光一敛,若不是夜够静谧,她的声音够大,吐字也够清晰,自己的耳力又够好,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叫他皇上?
刚生出疑惑,下一瞬,他就意识过来,她是在梦呓,因为她根本就没有醒过来。
呵,梦见了皇上!
哪个皇上?
是她自己送上门、自爬龙榻的他的好父皇?还是她魂牵梦萦、爱而不得的卞惊寒?
不管是哪一个,都不是他!
眸光一寒,他毫不留情地将托在她额头上的手撤了回来。
骤然失去支撑,又毫无意识,厉竹的身子就蓦地朝前一倾,“扑通”一声,直直栽进了水里,溅起一片水花。
如此落水,猛地被呛到,厉竹自是一下子醒了。
惊觉自己在水里,她吓得不轻,扑腾着双手本能地就想呼救,一个抬眼,陡然发现上方亭台边上男人长身玉立,正冷冷地瞥着她。
四目相对,厉竹一怔,刚想着方才发生了什么吗,男人已默然转身,留给她一个冰冷离去的背影。
而对于此时的她来说,比他的背影更冰冷的,是此刻包裹周身的寒冷彻骨的水。
好在水不深,只没到了她的胸口。
也顾不上多想,她赶紧伸手扒着亭台的边缘从水里爬起来。
然,她发现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她浑身湿透,落汤鸡一般,夜风一吹,同样冻得她牙齿直打颤,又因为呛到了两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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