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层层的幔帐之中,伸出来一个手臂。那段血色的肌肤上只留下黛青的血管,十分消瘦无力。
史松连忙走上去,为他诊治。
手下肌肤的触感软得不像话,史松甚至真的对幔帐里的人的长相起了几分好奇。
等他安心下来,仔细为楚宴诊治。
到最后饶是他也不由大吃了一惊:“行宫那些医师的医术绝不低……毒已经扩散到骨髓里了。”
“能治吗?”燕王脸色泛白。
“能。”
当史松说出这个字的时候,所有人都露出了欣喜。
可没一会儿,史松便说出了更加残酷的事实:“只有一种办法能救他,那就是刮骨,受尽万般折磨才可治。”
“刮骨……?”燕王喃喃的念着这两个字。
史松点了下头:“刮骨过程之中有极大的风险,他的毒已经蔓延到全身。受这样的折磨也只不过能换回几天的寿命……这样你们还要治吗?”
“治!”
“不治。”
两个相反的答案,出在两个不同的人身上。
燕王发狠似的看了纪止云一眼:“不治、寡人说不治就不治。”
“可王上就这么忍心让霖儿去死?”
燕王嗓子发哑,眼眶也变得赤红,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叶霖怕疼,自从到了行宫他总是在喊疼。一个那么怕疼的人,如何忍得了刮骨?倘若寡人能代替他刮骨,寡人愿意来换!可纵然寡人再怎么祈求,寡人也代替不了他疼。”
纪止云仍旧执拗,坚定的喊了一声:“王上三思!”
燕王几步走前揪起纪止云的衣领,同他对持起来:“你就为了你那小小的愧疚,要让他受这些苦?你不过是想让自己安心罢了,真是个小人!”
纪止云丝毫不惧,抿着唇:“叶霖他想活,拖一天是一天,为何不治?”
燕王眼底暗芒流转,生生的忍住了自己的杀意。
而那边床上,楚宴又开始疼了,这次更加严重,甚至因为疼痛身体都抽搐了起来。
燕王冷哼了一声,将纪止云甩开,走到床边把楚宴抱在怀里:“安儿,还疼吗?”
那是燕王给他取的字,他希望他安好,所以才这么叫。
楚宴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静静伏在燕王怀中。
“再叫一次?”
“安儿。”
楚宴露出一个笑容,可笑着笑着,这笑容就因为疼痛而扭曲:“好疼……”
燕王心痛如绞,他比任何人都希望看到楚宴安好,可若是他活在世上就是遭罪,那他宁愿不治。
他无法给他一个幸福的活,宁愿给他一个安稳的死。
“敢问史医师,可有止疼的方子?”
“有……”看到这些,史松也是唏嘘。
燕王已经下了决定,纵然痛到极致,也朝史松说:“请史医师为他开止疼的方子。”
史松也只得遵从,给楚宴开了方子——一副是药房,一副是香。
寝殿内升起了缭绕的药香,闻到那些味道以后,楚宴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
楚宴虚弱的看向了燕王:“我方才……似乎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梦到了桃花林,梦到我活过了这个冬天,桃花开遍。我和你一起回了桃花林,那是我母亲安葬的地方……”他说着说着竟自己笑了起来。
这笑容宁静美好,时光仿佛凝结在他身边,静谧而悠长。
燕王抓着他的手,同他十指相扣:“寡人不忍心你受那些痛苦,你会怪寡人吗?”
“说什么傻话?”楚宴鼻尖酸涩,没能握紧他的手,而是从他的手心逃开。
——他原以为报复了纪止云就行了,没想到他竟然有一天会这样强烈的祈求着想活。
燕王搂紧了楚宴,在他耳边发出痛苦的低吟。
感受到肩膀的湿润,楚宴微怔。
燕王……哭了?
他的心里也密密麻麻的疼痛了起来,眼眶强忍着泪水:“我隐约间听见了,我这么怕疼,怎么可能忍受得了刮骨?”
听他这么说,燕王将他更加搂紧了一些。
史松原以为过来会看到纪止云的心上人,没想到看到的却是一对有情人生离死别的画面,他仿佛也因为这幅画面而感到了悲凉。
“你们走吧,不治了。”
“……诺。”
燕王下了命令,史松和纪止云只能先离开。
史松一路上心情沉重,他见到燕王如宝贝一般抱着楚宴,久久都不放开他。
而其中燕王始终紧拧这眉,把他抱在自己怀里,在他耳畔低声轻语。
他活了大半辈子,大多数人都跟纪止云一样,再苦再难都要求治疗,很少有燕王这样的人。
等走到宫外,纪止云似乎还不甘心:“为何方法摆在眼前也不治?史医师,求你帮我救他,我不能亲眼看着他去死!”
史松沉重的说:“也许送他去死,远比让他每一分每一秒都活在疼痛里要来得幸福。止云,若你真的为那孩子考虑,就……送他去死吧。”
送他去死,最后几个字史松说得格外艰难。
纪止云自嘲了笑了起来:“……我做不到,我已经送他去死过一次了,如何还能来第二次?”
史松似乎还想劝他,可纪止云铁着心:“我得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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