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这家伙想绕我……帅朗看着端木审视自己的眼光,猛然间惊省了,作为骗子谁也懂搏得对方好感和信任的方式,端木这么诚恳,八成是想绕着让我们爷俩给他办后事,这可不行,滑天下之大稽嘛,自己倒无所谓,总不能老爸个警察身份跟着这事丢人现眼吧?帅朗一念至此,正正身形,准备油盐不进了,不住地看着监控探头,挤眉弄眼,坐不住了。
“你父亲上次来的时候告诉我,他很敬重我。”端木突然一句,引得帅朗上心了,听到的他说老爸,好像不像假话,就听端木界平很自得地笑着说着:“他说他敬重我的原因是因为我心里还留存着一片最纯洁的地方,那是一个不容别人亵渎的地方,一个封闭的空间,就是我给父母留下的地方,他说他很卑鄙,利用了我最后一点良知把我绳之以法……你知道我的父亲和母亲吗?”
帅朗摇摇头,入神了,对于父亲的设计曾经私下了解了点,说起来是有点卑鄙了,可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对于这个以骗抑骗的后果,帅朗真不知道是对是错,其实设想一下,如果俩个人没有被设计接上火必有一伤的话,帅朗宁愿选择当个打酱油的,这个原因在于,端木骗子的上一代,是不是不折不扣的一对好人。
“我的祖父端木新睿在民国时候是中州一带的豪绅,一辈子修桥补路赈灾济民,享年八十九岁无疾而终,我的父亲端木良择,毕业于燕京大学,因为家学渊源的缘故,他对金石研究很有偏好,毕业后他放弃留京的机会回到中州,并遵照我祖父的遗训,不问政治,不做商沽,宁做一个本分的治学之士,解放前他作为当地有影响的文化人士,屡次得到中州当时地下党的劝说,新中国成立之后,他和所有的人一样,欢欣鼓舞,鼓足了劲要为国家、为民族、为他所钟爱的金石文化事业尽他一毕生之力………后来的生活很美满,他娶了当时爱国资本家的女儿,也就是我的母亲吴姻美,是一位大家闺秀,也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在当时的仁和医院是一位外科大夫,这个医院在解放中州的时候曾经救治了数以百计的解放军伤兵,为此我的母亲还得到了当时军管会颁发的一枚勋章。我就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记忆中我家,一幢米黄色的小楼,每天父亲抱着我,母亲哄着我,在院子里搭的葡萄架下,听着东方红、太阳升的组歌,我能感觉到的,全是幸福,我能记起来,全是温馨………”
端木眼睛流淌着幸福的余光,帅朗痴痴地听着,仿佛这一刻,俩个人有很强的雷同之处,每每在想起小的时候父亲母亲奶奶一家子,除了幸福和温馨,再不会有其他的感觉,这份弥足珍贵的记忆,说不定也是他心里最纯洁的地方,看到端木像个小孩子一样摸摸自己苍桑的老脸,仿佛这个时间还定格在回忆中幼年时期,仿佛还和家人在一起,那种无法取代的幸福感觉,帅朗感同身受,于是肘支着头,痴痴的看着这个发癔症的半老头,心里却在暗道:这家伙根本没有精神问题,他心里清楚得很……是很清楚,似乎能清楚地回忆起幼年的点点滴滴,只不过这份温馨和幸福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端木长叹了一口气话锋一转说着:“……突然有一天,仿佛天塌了,地陷了,那一天我的家里闯进来一群戴着红袖标的人,把我父母五花大绑拖拉撕拽着,拉到现在的二七广场开群众批斗大会,我那时候还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从那天我成了黑五类份子,没人和我相跟着上学,没人和我一起玩,有时候在学校被人认出来,大大小小的孩子会围着,很不客气地吐我一脸口水,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悄悄躲到一个见不着人地方哭……父母不知所踪,我被送回了乡下,远房的叔婶也嫌弃我这个黑五类分子怕受连累,饥一顿、饱一顿、十几岁的孩子连鞋子都穿不上,在乡下和放羊倌厮混着,满身都是虱子和羊粪的味道………苦点累点我不怕,可我熬不住孤独和恐惧,熬不住想我的爸爸妈妈,后来我就想了一办法,打听到了我父亲劳改的地方,坐着驴车,扒着火车,走了几百里到信阳找我父亲,我不知道劳改是一个什么概念,我只是想,不管发生什么事,我的父母都不会抛下我………后来,在离劳改农场还有十公里的地方饿倒在路边,那时候碰上比我大几岁的古清治,他救了我,他混的时间长,坑蒙拐骗偷都会点,他的父亲也被关在劳改农场,相同的境遇把我们联系到了一起,我们就在劳改农场边上安了个窝棚当家………再后来,我在出工的时候远远地看到我的父亲。”
停顿了下,帅朗的眼睛凝视着一动不动,也许,这是这个骗子此生唯一的一番真话,不过听起来是如此地痛心,而这伤痛还仅仅是一个开始,就听着端木说着:“……你知道我的父亲成了什么样子吗?赤着脚、挽着腿、衣衫褴缕,谁能想像得这是一位金石大家,你知道他们让我的父亲干什么?让他毒曰头下筛沙、在齐腰深的河里捞石头,寒冬腊月也不例外……不过无所谓,那时候只要觉得人活着就是幸福,我经常远远地看着,有时候偷偷地走到劳动的队伍里,那一帮子叔伯知道我们爷俩可怜,有时候还塞给了半块啃剩的窝头,我舍不得吃,悄悄塞给爸爸,不过等我回来,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爸爸又塞回我的口袋里了……那怕就这样,那怕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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