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列浩浩荡荡的大军向北行去。
车声辚辚,战马长嘶,所过之处黄尘漫天,后方一骑顶着尘埃而来,急驶中军。
主帅冯保在甲车内摒退副将,独自打开秘匣,内里是一方秘旨,打开心头一跳,立时投在火箱内烧了。
稍后几名副将入车议事,随口问起,“近两日秘报急来,可是上头有什么旨意?”
冯保身形一僵,对着军图道,“圣上忧心边疆,催我等尽快行军。”
一名副将不由道,“圣上未免太心急了,大军出行本非易事,且有辎重车队,一日下来只得这般速度,明毅伯是老将,短期内绝对稳得住,何须如此急迫。”
冯保面上什么也瞧不出,话题转到了行军上,秘旨所载的字句如一道火烙,烫得他心神不安。
永和三十一年的秋天,注定被史书牢记。
受尽皇恩的武卫伯一朝反乱,以非常的速度整起兵马,挥军直扑金陵,逼临王都。
天子令威宁侯领精兵五万,出城迎击。
这一战以众击寡,又是朝廷最精锐的部队,谁都以为能将叛军一举歼灭,结果却出乎意料。
五万精兵不可思议的落入陷阱,被无情的绞杀于金陵之侧,染血的军报犹如惊雷,震愕了天下。
离奇的胜利让叛军气势高扬,裹挟了多地豪强与兵勇,阵营飞速壮大,短短时期膨胀为近十万之众,彻底包围了王都,金陵城中无不悚骇,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贩夫走卒,都感觉到了空前的森寒。
而千里之外的益州,同样遭遇了大军压城。
血翼神教将陷落的江湖人炼成了最可怕的傀儡,他们本身就有不俗的武功,化为行尸后奔掠如电,杀人如折草,宛如一片黑暗的腐风,吹到何处,何处就被恶臭的死亡笼罩。
会川失守、戎州失守、嘉州失守、尸军如汹涌的洪水,轻易冲垮了一座又一座城池,直至撞上了益州城墙,才遏住了凶猛的来势。
古称益州隘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此地外有山川之险,内有天府之积,从来易守难攻,可这一次面对的敌人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纵然有高阔的城墙,也挡不住黑压压的行尸攀援而上,士兵光看来势已是肝胆俱裂,如坠地狱,几乎失去了御敌的勇气。
然而守在益州的是靖安侯左天行,少年时起就浴血百战,得天狼之号的军中之神,他的存在就如一块镇海巨石,定住了惶惶的益州。
尸傀一浪浪涌上,靖安侯冷定的指挥,一列列军士将滚木扔下去,砸落了一排行尸,又有更多的攀上来;左侯变换了命令,军士滚上一个个圆桶,撬开桶盖倾倒而下,浓烈的桐油溅落开来,浇透了无数行尸,明晃晃的火把抛落,火焰飞蹿而起,将攀爬的行尸燎成了一道火龙。皮肉焦熟的气息混着烟漫开,十来个行尸竟然穿透雾障攀了上来。
带着火的行尸面目焦黑,身上烈焰卷燃,犹如幽冥钻出的厉鬼。
靠前的士兵猝不及防,被行尸抓裂了躯体,迸出凄厉的惨号。可怕的景象令人骇极,军心开始不稳,当此之时,一道碧光蓦的劈空斩落。
碧光挟着利啸纵横明灭,威凛万物,划裂了行尸的躯干,宛如神光将攀上来的尸军斩退,士卒的胆气随着碧光而长,立时有勇悍的冲上去接着投落滚木擂石。
空中箭矢狂飞,城下烈火簇簇,浊臭扑鼻,热烟燎黑了人们的面孔。
汹涌的尸傀无痛无惧的蹿动,一波又一波不绝,然而只要碧光仍在,城墙上的靖安侯仍在,恐惧就压不垮人们的意志。
从白天到夜晚,夜晚又至天明,战火长燃未熄。
没有一具行尸能逾越人心所铸起的无尽城墙。
左顷怀已经想不起如何闯出了封锁金陵的叛军。
他率领五百名骁勇的健儿趁夜突围,挑了敌人守备最薄弱的一处,原本至少有六成把握冲出,不料敌人仿佛早已知悉,一重又一重精兵将数百人撕吞殆尽,能活下来简直是一个奇迹。
左顷怀的衣甲和战马溅满鲜血,体力已竭,身边仅余数人,突出敌围仍不敢停,一气策马奔出数百里,直至天色微明,一匹战马前足一跛,将马背上的人甩了下来。
几人赶紧勒缰,左顷怀扶起下属,见无大碍,又转去检视战马。
健马浑身是汗,白沫溢唇,兀自怕被抽打的哀嘶,其他几匹马的情形也好不了多少。左顷怀四顾不见追兵,又入了宿州地界,终于道,“先歇一歇,入城至驿馆换马再行。”
几个人俱松了一口气,要不是还有挂碍,险些想瘫在野地睡去,好在前方有间茶寮,棚窝顶上冒着袅袅白雾,一早已经有人张罗。
寮内是个老苍头,专做行客的生意,方烧好开水,被几个浑身血泥的汉子吓得不轻。
汉子们也没力气多言,唤战战兢兢的老苍头上了茶水与馒头,抓起来就往喉咙里塞。方啃了两口,茶寮的挑帘一晃,进来了几个人,打头的男子一张刀疤脸。
左顷怀立生警觉,摸起了桌边的刀剑。
刀疤脸的男子面皮一抖,如视一堆待宰的鸡禽,“吃着呢?正好上路,免了做饿死鬼。”
左顷怀心一沉,茶寮的棚板裂倒下去,现出围抄在外的数十名黑衣人,守寮的老苍头第一个遭殃,给兜头一刀豁了胸,如剖开的鱼一般倒地,一腔子血溅满了油案。
左顷怀清楚这些人定是叛军一党,几人奋力迎战,拼得刀剑乱响,桌板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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