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溪草的时候,她敛神肃容,自是比平常多了几倍的小心翼翼。
接下来的行礼不但不能出错,而且还要尽可能找到留下的机会,否则就这样灰溜溜地被赶出熊府,对执行谢洛白的计划明显不利。
毕竟熊家织纺生意这块蛋糕,这么多人虎视眈眈,自己不盯着,她不放心。,
溪草一步一步走到灵堂前的蒲团边,她双手合十,正要下跪,灵堂左右的烛火却在这个时候突然灭了。
守在旁边的小和尚最先发现状况,他惊叫出声,众人循声望去,皆是震惊,便是忙着垂泪的熊老夫人也吓得瞪大了双眼。
按照雍州风俗,灵堂前的蜡烛和棺木前的长明灯一起,是要等到七七四十九日法事过后才能熄灭;如果提前灭了,不但预视死者亡魂不安,还会给后世子孙带来灾祸,这是丧仪中的头号忌讳!
所以为了护住蜡烛和长明灯,各家都是用了十二分心力。别的不说,眼下熊老爷子的灵堂,一是在室内避免了日晒雨淋,二来为防穿堂风捣乱,厅堂的后门和轩窗皆是闭合。饶是在这般严防死守下,这火烛还是灭了,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莫,莫非是熊老爷子显灵了……”
人群中不知谁发出一声惊恐的猜测,引得众人的面色越发不好。
既然无法用常理来解释,这似乎便是最合乎情理的答案了。
所谓阴鬼吹灯,地狱门开,定然是什么东西冲撞了熊老爷子,惹得他老人家魂灵不安,现身示怒!
只是究竟是什么东西惹熊老爷子不高兴呢?众人的目光在场上转了一圈,几乎是不约而同的,都落在蒲团前站立的少女身上。
在场人惊疑不定,可碍于对方身份,又不敢妄加定论。
“我看不像吧,熊老爷子和陆家小姐岁数相差这么大,人家守礼又规矩,老爷子也犯不着和一个小辈计较啊。”
“就说,云卿小姐恐怕和老爷子生前都没见过几次面,更谈不上得罪!先前的行为看着也妥当,老爷子的怒意来的有些莫名其妙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刚刚熊老夫人去府外迎陆家大太太,看到云卿小姐似乎赶她走呢,说什么熊六爷不想见她……”
“还真是一语成戳。不过云卿小姐回雍州不到半年,这不想见又到底从何说起?”
“当时我站得远,隐隐听熊老夫人提起陆府四爷……”
看众人不解,有知情人插嘴。
“嘘,难道你们不知道熊六爷的儿子熊平昌与陆家四爷从前的渊源吗?”
……
听得众人议论,溪草面上依旧不见慌乱。
或许便是她这幅无悲无喜的表情刺激了熊老夫人,她虚浮着脚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溪草面前,痛悔道。
“都怪我,怪我……我怎么能这样糊涂啊,老爷剩下的日子被病痛折磨,走得本就不安稳,可我偏生一时心软,竟把他最痛恨的人的女儿弄进来,惹他伤心,老爷,是我对不起你啊……”
说完,熊老夫人便哭倒在熊仁训的棺木前,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哭得凄厉心恸,在场人皆是不忍,
但凡知情识趣的,哪怕受了委屈,可为了大局着想,恐怕早就告退了。可陆云卿竟还漠然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便是她的大伯母严曼青几次催她先行回避,也依旧我行我素。
她到底要干什么?这样刺激熊老夫人真的好吗?
“这云卿小姐也太不懂事了……”
“是啊,死者为大,她这样耐着不走,难道要砸场子?”
“如果今日熊老夫人有个三长两短,这陆熊二府的关系就要毁在她手中了。”
严曼青一脸焦急,然而内心却欢喜坏了。
溪草越是倔强,她越是高兴。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丫头是个轻易不服输的主,软硬不吃,遇强则刚,丁点委屈受不了,还得理不饶人!要她服软认怂,那比登天都难。
这种性格,说好听点就是耿直分明,说通俗点便是钻牛角尖了!
现在,严曼青只希望她越别扭越好,老人家上了年纪难免都有些小毛小病,若是事情闹得无法收场,一次就能让陆承宣父女无法翻身。
总归也是陆云卿自作孽不可活,怨不得别人!
严曼青打的主意,溪草如何不明白。
只是这突熄的蜡烛……
如果她真是陆承宣的女儿陆云卿,那灯烛熄灭还有说法,可偏生自己就是个冒牌的假货。都说鬼眼通灵,怎可能连这浅显的东西都看不出来?
溪草心中冷笑。
既然不是天意,那自然只能是人祸了!
溪草瞥了一眼率先惊叫出声的小和尚,不期然撞上了对方频频打量自己的游离视线,越发笃定。
“熊老夫人,灯烛熄灭并非是熊老爷子发怒显灵,而是有人故意为之,为了让六爷在地下不得安宁!”
只见溪草向熊老夫人行了一礼,从容不迫道。
“你说什么?!”
听到后面那句近乎诅咒的话,熊老夫人含泪气怒不已!
“在场的都是华兴社的人,是六爷出生入死的兄弟,谁会做这样缺德的事?”
溪草对熊老夫人近乎执拗的偏见无语至极。
那陆承宣还是和熊平昌一起长大的挚友,怎么那时候任凭他如何解释,他们就不信呢?
溪草决定用事实说话,她跪在蒲团上,对熊老爷子的灵位磕了三个头,道了声得罪,起身后便径直饶到灵堂两侧的蜡烛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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