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天寒地冻,干冷的北风一吹,溪草便踉跄了一下,
押解自己的手臂猛然收紧,那力道捏得她的骨头几乎要碎了。
溪草瑟缩了一下,饶是胆大包天,可这一刻眼前男人散发的杀气让她不由对未知的前途心如擂鼓。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浓冬的寒意霎时让她呼吸弥漫出一层浅淡的白雾。
在这短暂的屏蔽间,溪草思索飞快,庆园春数年的生活早就练就了她一双洞察世事的双眸,想起方才白五爷震惊的眼神,一时也有些发呆。
谁能料到自己竟真的这么不走运。
为了不被点灯,她前头从一位来花楼中寻欢的军官那里偷了一份作战图,给另一方势力用以交换自由。
对方迟迟未送来赎身银两,溪草便察觉不对,可惜三番两次逃跑都被捉住,这一下却是东窗事发。
想起关于谢洛白的传闻,溪草只觉浑身的力气瞬间抽离。
打雁终被雁啄,其实这并不意外,只是想到自己很快便会一命呜呼,或许死状还会很难看很凄惨,溪草便再也无法释然。
她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做,没有获得自由身,没有找到妹妹润沁,没有惩处恩将仇报的家奴刘世襄。
就这样不声不息的没了,她怎能……甘心?
想到这里,溪草浑身止不住发抖,她猛地抬起眼睛,极力控制的颤抖落在旁人眼中更似一场徒劳的挣扎,让面前人脸上的危险颜色越浓。
溪草苍白着一张脸,说起来两人真正的对视不过几个呼吸,可只一个瞬间谁胜谁败毫无悬念。
然而她还来不及向他开口求饶,身体却已经被人强硬的扭了过去,当兵的粗糙,那人显然也没有客气,溪草霎时疼得大脑一片空白,与此同时耳边有人狠声道。
“二爷,这人怎么处置?!”
何副官红了眼睛。
“害了咱们几百个兄弟,一枪毙了她实在便宜!”
他眼中的悲伤不似作假,夹杂的还有另一种称为恼羞成怒的愤懑,一如谢洛白,被一个姑娘玩弄于鼓掌后的羞愤。
谢洛白转过头,语气平常。
“既是个女子,留个全尸,尸首挂西左城门,我倒要看看谁还有胆子再和蓉城谢二作对!”
虽然这个女子注定死无葬身之地,可是听到他的处置,身后的三人不由还是愣了一愣。
而溪草更是脑中轰然,这是她第一次听清了谢洛白的声音,明明声线微沉清冽,是女人惯常喜爱的磁性,可吐露的内容却是如此杀气腾腾。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溪草扑将过去,竟意外地挣脱了何副官与小四的钳制,她一把拔下堵住嘴的香怕,疯了似地扑跪向谢洛白。
“谢二爷,我知道错了,求,求你绕我一命,便是做什么我都愿意!”
她伏在谢洛白面前,磕头如捣蒜,发髻散开,头上钗环落了满地。
破碎的声音夹杂着泣音让这个身着一身红袍的女子宛若一朵飘摇风雨的娇花,仿佛下一秒便会被狂风骤雨撕烂。
谢洛白表情没有一丝动容,甚至带着淡淡的嘲讽,仿佛在观看一场拙劣的表演。
倒是旁侧的傅钧言露出恻隐之色。
傅钧言也算庆园春的常客,溪草此前专替楼里姑娘做跑腿杂役。
印象里这丫头总穿着老式的灰蓝夹袄,压低脑袋窜来窜去,像个躲躲闪闪的小耗子,没人稀罕多看一眼,若非今日开脸,竟不知她原来是个美人坯子。
一向怜香惜玉的傅钧言忍不住道。
“谢二,你也调查过了,这丫头九岁就被人贩子卖进庆园春,来路清白,并不是徐巍山的间谍,做这桩事,不过是为了摆脱那老色鬼,其实也怪可怜的……”
听见傅钧言为自己求情,溪草马上爬到他脚边,边哭边抓住他的裤腿不放。
“傅少、求傅少救救我!”
傅钧言被她哭得心烦意乱,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弯腰去扶。
“哎,这事我说了不算,你……”
话未说完,便觉眼前一花,迎面撒来的黄沙猝不及防钻进他眼中。
刺痛之下,傅钧言本能地闭眼去揉,脖子却被一股力道猛地钩住,待他回神,尖锐的金钗尾端已抵住他的太阳穴。
“放我走,否则我立刻刺下去!”
溪草坐在地上,细弱的手臂紧紧勒住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男人,眼眸冷静又狠厉,与方才可怜且无助的弱女判若两人。
几十把手枪纷纷拔出,黑洞洞的枪口全都对准了她。
一不做二不休,溪草手中的金钗毫不犹豫往里送进一寸,滚热的血珠滴落,傅钧言遍体生寒。
“你……”
谢洛白抬手示意何副官带人退后些,自己慢腾腾地往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望着她。
“你故意让金钗滑落,又借磕头顺势藏于袖中,左手不忘抓住泥沙做掩护,倒是考虑周全,这招本准备用来对付我吧?但没有十足把握,你不敢贸然出手,还好傅钧言傻乎乎跳出来,给你送了人头。”
傅钧言听了,气得瞠目结舌。
“谢二!你既然看出来了,怎么不早点阻止!我好歹是你的表弟!还有人性吗你?”
谢洛白没有理会他,继续问。
“刚才你的眼睛多次瞟向何副官腰间,难道是想夺枪不成?你会用枪?”
溪草没有回答,她的心剧烈狂跳,手也忍不住微微颤抖。
谢洛白看穿了她,就像逮住老鼠的猫,会故意先玩弄一番,再扑上去一口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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