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炒拉条真是费时费力的才能完成的一道美食。
洁白的餐盘,红润透亮的细圆面,洋葱粒,肉末,尖椒,孜然末点缀其中,就算是闻一闻味儿,肚子里的馋虫就开始蠢蠢欲动。
“吃吧,闺女。多吃点,不够了我再去扯面。”明冠宏的额头上布满汗珠,怕滴到盘子里,他侧过头,在肩膀上蹭了蹭。
就是这一个微小的动作,却在明月的心里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这才是她想往的爸爸的真实模样,会站在她的前方,为她挡住所有的伤害,会为了她与全世界为敌,会为了她挽起袖口洗手作羹汤,会像梦境中一样,为了她心甘情愿的做任何事。
以前的她太傻,太执拗。
竟固执地认为他讨厌自己,激烈抗拒他的靠近和存在。
其实,在这些年的接触中,她渐渐发现,他比妈妈还要爱她,他对她的爱,早就融入骨血,变成了他生命里的一部分,只是他这个人情绪内敛,性格刚毅,不喜表露内心最柔软的一面,所以,她才会和他一直别扭到了现在。
明月夹起一筷子筋道油亮的拉条,咬了一半,在口中咀嚼。
明冠宏的眼睛里燃起期盼的光芒,盯着明月的表情,像是等待老师判分的小学生一样,不安地问:“咋样?好吃不?味道还正宗吗?”
明月的睫毛扑簌簌动了几下,她把剩下的半筷子面条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嗯。”
明冠宏长吁口气,笑得格外欢快,“还好,还好,没忘了这手艺。”
他记得,很久以前,明月和穆婉秋到部队探亲的时候,他就给她们做过拉条子,当时个头小小的明月,一个人就吃了一大盘子,把他吓得半夜找卫生员要消化药给她吃。
谁知第二天,问她吃什么,她还说,要吃拉条子。
明月像小时候一样,吃光盘子里所有的面条,明冠宏乐得合不拢嘴,接了盘子,笑着夸赞道:“吃光了好,吃光了好。”
他转身想把盘子拿到院子里洗涮,谁知刚一转身,却感觉到腰部一紧,再然后,他的脊背上就传来一阵温暖。
“爸……爸……”
明冠宏的心骤然紧缩成一团,耳膜嗡嗡作响,但是这两声清晰无比的声音,却变成了世界上最美妙的音符,激荡回旋在他的耳边。
爸……爸。
在时隔许久之后,他又一次听到明月喊他爸爸了。
这一次,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因为,他从明月手臂的力量以及透过衬衣的湿润,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的真诚。
明冠宏抿着嘴唇,拧着眉头,努力压制着即将崩溃的情绪。
他稳了稳,伸手,拍了拍明月环在他腰间的手臂,“嗳,爸在这儿呢。”
明月哑声回道:“爸,您能原谅我吗?”
原谅她这些年的不理智和倔强,生生错过了许多和父亲相处弥补的机会。
明冠宏重重点头,“爸也请你原谅我,以前,是爸考虑得太简单,没能照顾到你,让你受了很多苦,爸对不起你,你原谅爸,好吗?”
“嗯……嗯……我原谅您。”想起往事,明月终于克制不住内心的酸楚和委屈,放声痛哭起来。
明冠宏转过身,把明月揽进怀里,眼里同样溢出欣慰却又心酸的泪水。
二十年的父女罅隙,都随着父女相拥的一瞬,随着肆意流淌的泪水,尽情倾泻出去……
明冠宏把明月哄睡了,才不舍地合上门扉。
可一转身,他却被身后杵着的标枪样的黑影吓了一跳。
差一点没叫出声,明冠宏抚着胸口,怒瞪着那人,低斥道:“你咋还没走!呆这儿吓人呢!”
那标枪似的影子正是关山。
他咵一下立正,低声应道:“明叔叔。”
明冠宏瞪他一眼,背着手,朝校门那边走。
走了几步,发现身后没动静,不禁回头怒道,“还不走!”
关山担忧不舍地望了望漆黑的木门,转身,快步跟上明冠宏。
两人走在漆黑的山道上。
关山掏出随身带的手电筒想给他照路,却被明冠宏冷声阻止:“咋,这点路就要电筒,你这身本事是花架子吧!”
关山默然收起电筒,却闪身,走在靠近山崖的外侧。
明冠宏目光闪了闪,咳了一声,转过头去。
到了转信台,关山赶紧为明冠宏准备洗漱用的热水,“明叔叔,这是新茶缸,新牙刷,您用吧。”
明冠宏背着手,嗯了一声,眼睛却在四处打量着这间简陋的平房。
家具不多,厨房器物摆放整齐,墙上贴着军营标语,窗台上放着几盆大小不一,却都长势茂盛的虎皮吊兰。
“你养的?”明冠宏指着花问关山。
关山立正,目视前方答道:“吊兰是明月的,我帮她养。”
明冠宏瞥他一眼,清了清嗓子,摆摆手,示意关山让路,然后去洗脸架那边洗漱去了。
洗漱完两人熄灯就寝。
时隔多年,明冠宏又一次躺在行军床上,心里涌起无限的感慨。
他沉默着回忆往事,对面的关山双手搭在胸口,仔细聆听着他这边的动静,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咕噜噜……”
忽然,从关山那边传来一阵异响。
紧接着,关山小心翼翼的道歉,“对不起,打扰您休……咕噜噜……”
明冠宏闭了闭眼睛,腾一下坐起,他指着电灯开关,指挥关山:“开灯!”
关山起身,打开电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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