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膳,沈勉吃饱喝足,起身谢过,恭敬作一揖便要告辞。
田姜叫住他,放下手中茶盏,语气不紧不慢:“勉儿,二伯母待你怎样?”
沈勉心一蹬,连忙道:“二伯母待勉儿极好。”又添一句:“比亲生爹娘还亲。”
田姜淡淡笑了笑:“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岂能相提并论!二爷与我平生朴实自守,最憎阿谀逢迎之习,诫训你莫将言语落浮夸,更应言行一致,表里相应,方能遇事坦然,常有余裕,否则必流于世俗,平如庸人,终难成大器。”
沈勉面若红布,低声羞惭道:“二伯母诫训的是,勉儿自当谨之。”
田姜颌首:“我今日去昭狱见过二爷,他提起有物在你手中,可是真的?”
沈勉心思聪慧,从袖笼取出封信笺,捧着递上,一面道:“这是伯父暂存勉儿处,吩咐若有日伯母索讨定要交还。”
田姜接过翻来复去打量,漫不经心问:“你可折开看过?”
沈勉朗朗回话:“勉儿虽年纪尚幼,却还算言而有信之辈,自不窥缝,也恐旁人知晓,吃穿坐卧皆附身前,不敢马虎大意。”
田姜命陶嬷嬷送他回房,又让翠梅摆来笔墨纸砚,沉吟半晌写了个方子,还递给她。
翠梅见里头有麻黄苍木或苦参等,不禁变了脸色,踌躇着道:“夫人可吃不得这些,少爷小姐受不住。”
田姜摇头笑了:“勉儿在出红疹,我以前家中五姐姐,也不嗜辣,沾丁点就同他这般,这味方子十分灵验,你交管事抓药煎给勉儿吃。顺便同沈霖交待,把勉儿那处的嬷嬷丫鬟等皆换掉,撵出府去一个不留。”
翠梅答应着走了,四下无人,她方才小心翼翼拆开信笺,是沈二爷字迹,凑近烛火细看,思绪儿顿如烈火轰雷难以自持。
满纸说的是八年前田府抄家灭门之案,虽未查完,但涉案朝臣之名却已鲜鲜可见。
小家伙们似乎察觉到她的愤怒,忽然紧张地蠕动起来。
田姜起了丝丝痛意,她深吸口气,一手轻抚着腹肚安抚他们,一手将信笺烧了。
再慢慢走至窗前,华星明月映得满园清寂,阖眼默思,心底更挂忧沈二爷,若不是局势危急,他难以自保全身,岂会在她有孕时把这事儿无奈交待。
皇帝朱煜的阴狠禀性她心如明镜,是宁错杀也不放过谁,前世里他那般倚重徐炳永,却终因疑心难祛,在削藩未尽时,迫不及待将他定罪腰斩,才使得昊王兵威大振、挟破竹之势,直取京城,以里应外合之策夺了朱煜的天下。
她以美色与沈二爷那段虐缠里,他倒是直言不讳同她详述过离间之计。
田姜觉得自己定要好生的回想起来,今生命途逆行的已不止有她。
这正是:
几度春风,空余剩月。纸间笔墨,功场名窟,贤奸总相杂,冷眼自在旁观。
恩仇轮转,件件般般,恩来报恩,仇来报仇,尘埃终落定,花前月下又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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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辰时,田姜正在同总管事沈霖对帐,小丫头隔着帘栊回说:“大夫人来了。”
田姜连忙命快请进房,也就两三句话的功夫,何氏跨过槛儿瞧见沈霖,连忙撇嘴笑着:“我来得不巧,倒妨碍了你们。”
沈霖神情不自在,这话听得很是刺耳,清咳一嗓子待要解释,田姜已命翠梅斟茶,她也不起身,只让何氏挨炕边椅坐了,又微笑道:“大嫂等我须臾,对好了帐再与你闲话。”
何氏不多说甚麽,坐着状似悠闲地吃茶,却把两耳竖起,生怕漏听了只字片言。
田姜继续问沈霖:“勉哥儿处的丫鬟婆子可有处置妥当?”
沈霖禀说:“一早马嬷嬷就领了出去,待变卖好银子来交还就是。”
田姜想想提点他:“如今二爷俸银被封,全指望五爷给银子开支,俗说断骨连筋,二爷出事也连累他官家生意难做,府里日子再不比往昔,还得从长计议,勤俭着来,三房走后,留下的丫鬟婆子里,你挑两三个性子忠厚老实、手脚麻利的送去伺候勉哥儿,除老夫人外,各屋各房清减三人,至于减谁听各主子的就行,再与三房多余仆子一并打发了。”
沈霖称“是”,接着说:“五房那些姨娘们,如今接二连三求去,五爷也不曾留,只说随便她们,五奶奶便推到我这里,夫人看该如何是好?”
田姜倒也无谓:“念她们伺候五爷一场,自个攒的银子、衣裳首饰等皆可带走,再去帐房领五十两银子,从此各走各路,再不存挂葛!”
她又问:“苏姨娘怎样了?”
沈霖蹙眉道:“昨晚钱大夫去给苏姨娘诊脉,说她忧思郁结,身骨赢弱,胎象很是不稳,还需静养调理。”
田姜叹息一声:“专用个嬷嬷每日替她按方子煎药喂食,她若想吃甚麽都依着罢。”
沈霖应承下来,又说了会话儿,方作揖径自去了。
田姜端起盏吃口茶润嗓,何氏愁眉苦脸地:“一早才听闻弟妹怀了双生子,急忙忙赶来道喜儿,想着二爷身陷囹圄,前程渺茫、而你孤零零一个人,挺着忒般大肚儿受苦,我这心里愈发的不好受。”
田姜淡道:“大嫂此言差矣!二爷虽不在身边,可有这两个小家伙相陪、得老夫人怜惜疼爱,五爷慷慨掏银度日,还有大嫂来陪我闲话家常,我何曾受一点苦呢!”
“倒是想得开!”何氏冷笑:“当我不知昨日你是在诓老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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