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啊好新鲜……”
“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人人夸我潘安貌,原来纱帽照啊照婵娟……”
“我考状元不为把名显,我考状元不为做高官。为了多情的李公子,夫妻恩爱花好月儿圆呐……”
现在的吴中苏州,不论是城西的吴县,还是城东的长洲,男女老少、贩夫走卒皆会哼一段黄梅戏《女驸马》的经典唱段。
明末四公子之一的冒辟疆便是经常听到这段刺耳、刺心的歌词,恨屋及乌,他很讨厌这段戏曲,也很讨厌那个作戏曲的“徐大才子”。
从椿树胡同,直到二楼雅间,他却不时听到有人在低声吟唱,楼上的陈圆圆也在唱。
“这黄梅戏本是民间戏曲,由凡夫俗子、粗鄙妇人忙时哼唱,发展而来,难登大雅之堂,而且,它不像昆曲一般,起源于我江南昆山。如圆圆姑娘这般妙人,唱《女驸马》,岂不是自降身价?”冒辟疆大摇其头,就像先生评点八股,这里不对,那里不好。
陈圆圆本想反驳,又无意于得罪他,刚好看到徐三从客房出来,坐下,呈三足鼎立之势,不冷不热道:“冒大君子,诗经、乐府有很多也是民间采集的,难不成你考试之时,并未背过诗经?冒君子怎么说呢?”
“你……”冒辟疆脸色涨红,暗道徐三口头诡辩厉害,每次自个儿都落了下风,见他都没有好心情,但是可不愿意承认,更不愿意的是,在美女面前出丑,他会觉得好丢脸的。
眼珠一转,这冒辟疆也是机灵、有才名的人,瞬间恢复悠然,宽宏大量地道:“不然,徐公子,个中缘由,是不同的,诗经、乐府,那是由圣人、先贤们润笔、加以改造的,《女驸马》自然不能与之相提并论了……”
言外之意,便是说你徐三和圣人们差远了,差了十万八千里那么远,孙悟空一个筋斗的距离,这两人的唇枪舌剑竟然如此激烈!陈圆圆暗笑。
能让两个才子为了自己而争风吃醋,打斗起来,陈圆圆略有窃喜——这是女人最成功的一件事。
同时暗暗加以评判,冒辟疆却是落了一点下风:他前面说黄梅戏粗鄙,后来又改口,大意是说成创作的人粗鄙,有强词夺理的嫌疑。
因为她也爱徐三笔下《女驸马》之中那个敢爱敢恨、坚贞不屈、充满传奇色彩的女主角。
闻到一股烟味,抬头看向徐三,陈圆圆嘴角微微顶起一个弧度地笑了。
只见徐三一点也不在乎形象,嘴里叼着一根烟,那烟并不是他从系统购买的红塔山,不过有所关联,自从他拿出一支一支的烟,家下的人就开始仿制,不过制造得很粗糙,不带把,味道使得徐三回忆前世儿时的春城。难怪崇祯时候的人,吸烟都会晕过去,不过这件小事给了徐三信心,让他相信人的创造力是无穷的。
再看他的姿势,徐三的两条腿搭在桌子上,朝着冒辟疆晃动,哪儿有半分读书人模样?倒像是打行中的大爷!老实说,说他有辱斯文,倒也不是空穴来风……
“你会作戏曲么?你会写名诗么?”徐三懒散地靠在椅子上,更像是躺,目光忧郁,轻轻吐出眼圈:“所以呢?你不会!你在嫉妒我!不遭人嫉是庸才,反而说明我不是庸才,很荣幸!”
冒辟疆哑口无言,看到这个模样的徐三,他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冲上去朝着徐三的脸,痛扁个几千几万拳,但又想起徐三能和打行较量的传闻,他又不敢打了。
又不禁纳闷,自己不是给沈县尊说过了么?徐三怎么还活得好好的?衙门的人怎么如此不尽心?
接踵而来的是,偷瞧陈圆圆的脸色,冒辟疆的心思,就像电闪雷鸣,短短一刹那便转过无数心思,可陈圆圆只是嘴角含笑,美眸也含笑,看不出什么。
“呵……内忧外患,天灾人祸,诗?有什么意义?”冒辟疆眉毛一扬,自己作诗就不一样,正人君子作诗,那叫忧国忧民,和徐三不同的。
“诗有意义,是诗的不幸。”徐三弹弹烟灰。
陈圆圆慢慢咀嚼徐三这句话的意思,眼睛愈发明亮了,宛若乌云散去之后的晴天艳阳。
冒辟疆也沉吟了几秒,却又觉得这个态度,未免太看得起徐三了,只是不理徐三,无视他,才显得出自己身为君子才子的孤傲高洁:“圆圆姑娘,夏末初秋,也是赏月的好时节,吴中名胜极多,园林清丽不俗,姑娘可有雅兴与在下一游?”
陈圆圆转眸凝视徐三一眼,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提帕子抿嘴轻咳道:“抱歉,辟疆先生,节令一转,我这身子就受不住,染了小恙,他日再会好了。”
“……”冒辟疆微觉失落,好像头顶的天也顷刻间阴暗下来似的,他见过董小宛一面,那几年在秦淮河寻花问柳,从来没有女子拒绝过,又见陈圆圆、徐三眉目传情,他突然觉得,犹如吃菜的时候发现了一条虫子似的恶心倒胃口——但是他当年这么干的时候,丝毫不觉得恶心的。
“如此,改日再会。”冒辟疆起身走,临走之前看徐三的目光,就像看一条不听话的西洋点子哈巴狗,很想把它按在地上,对着他的头狠狠踩几脚……
但是这里已经没了他的事,现在换成无视目光的反倒是徐三了,冒辟疆一失魂落魄地离开,徐三又换了一副脸,笑容也正经了许多。
犹如古典美女画中走出来的陈圆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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