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启下了船, 在观景亭待了一会儿,目光收回, 停在一旁的诗句上。
归燕识故巢, 旧人看新历。
他恍惚了会儿, 思绪似回到了以前, 年纪尚轻的先帝春风满面, 笑着招手:“贤弟你来, 看看朕今日得了什么!”
纸展开,是楼皇后的字迹:归燕识故巢,旧人看新历。
“这是她写给朕的,你说, 这诗应该怎么接?”先帝说完,似是根本不在乎他要不要接话, 又叹道,“明明闻悦才离开了三日, 朕却觉得似已相隔了三生……”
这段突然涌进心头的回忆, 带着春的气息, 然而, 凡人终是留春不住。
三年之后,楼皇后香消玉殒。
程启想到自己去探望重病的先帝时,隔着垂帘, 他看到先帝如同被抽去了生命力, 迅速憔悴, 喃喃着:“天人五衰……朕留她不住……”
山风吹来, 程启从回忆中惊醒,打了个冷战。
大理寺的官员在旁边说道:“洞窟是昨日发现的,现在已经发现了八处,都藏在山根下,被树叶石头盖着,我们是在村里清理倒塌的村舍时,看到的通道,发现后让人下去看了,通道通向后山坡,出来就能看到后山挖的几个地下洞穴,我们下去看了,像个关牲口的牢房,墙上地上到处都是血……村人都死了,我们找不来人问,就让官兵沿着山找了,没想到……竟然搜查到了这么多洞窟,每个洞窟里头的情况相似,像是在里头杀过人一样,头发血迹无处不在,有些墙上还有血手印,惨不忍睹……”
程启问:“里面都是空的?”
“空了,没人。”官员说,“但这事诡异,发现后我立刻就上报了……少卿大人,下官……不敢细想啊!这万一是放出了什么东西来……”
程启脸色铁青,他紧紧抿着唇,站在高地看向夷为平地的元村,好半晌才呼出一口气,轻声说道:“带我去看看。”
进村之前,程启回过头,像沈情一样,回望了高坡上的观景亭。
他望了许久,说道:“我姐姐曾说过这里很美。”
有一年,楼皇后出宫南游,途径此处,远远见三山之交有一处小小的村庄,静谧安详,炊烟袅袅,燕子低飞,耕农扛锄回。
官员听得一愣,说此处景美的,不是圣太后吗?难道孝贤皇后也曾夸过此处景好?
“少卿大人?”
程启回神,眼中只剩悲伤。
“美……就像火,诱人追随。”程启轻轻说道,“但离近了,就会被它无情烧身……”
朔州进入暮春后,阴雨连绵。
白宗羽给沈情续了杯茶,问道:“沈司直,不信神女教吧?”
沈情皱眉:“我追求真相,不信虚假做作的东西。”
“有些东西,你不曾参与过,也没有经历过,所以不知道它有多美,人会为了它有多疯狂。”白宗羽说,“沈情,当初昭懿太子给你取名为情,你可知先帝是很欢喜的?”
白宗羽说话玄之又玄,且思维跳脱,沈情不知道他说的这些与案子有什么关联,但既然选了听故事,她只能听下去。
“先帝信的,从来就不是神女教。”白宗羽似是看了小乔一眼,又似乎只是无意向那边瞟了一下,他悠悠喝了口茶,接着说道,“民间的教徒把沈非和圣恭侯当作结缘神,你可知是为什么?”
沈情耐下性子回道:“感情好。”
“不错,是感情好。你可知,他二人是谁的影子?”
沈情心烦的要死,她知道,白宗羽是在拖延时间,他会东拉西扯讲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只字不提案子。
小乔突然开口:“惠帝和楼皇后。”
沈情愣了一下,想起惠帝指的就是先帝。
白宗羽笑了起来:“嗯?你说话了?我以为你今天会一直不开口说话。”
“沈非和圣恭侯,效仿的就是惠帝和楼皇后。”小乔仿佛在讲前朝旧事,语气平静道,“夫妻情深,仕途通畅。惠帝和楼皇后,喜欢情深之人。自然,这么做的不仅是他们。当年的御前侍卫秋利与他的夫人,朔阳侯傅瑶与大理寺少卿程启,以及安国侯你与左史冯歌赋,不都是如此?”
有一瞬间,沈情似乎要想明白什么,但很快,她就再次陷入迷茫。
她不仅听不懂白宗羽的话,连小乔的话,她都听不大明白了。
“小乔你……”
你是不是,记起了什么?
莫非自己偷偷减半的莫忘,有了效果?
白宗羽神色不变,依然噙着笑,说道:“在你眼里,这些情,是真还是假?”
“真真假假,局外人本就看不真切,只有局中人知道用了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小乔说,“所以我只能问问安国侯,你与冯大人,是真还是假?”
白宗羽没了笑容。
他放下茶杯,闭上眼睛歇神,好一会儿,才听他说:“乔仵作,情这个东西,只有真的,没有假的。或许有人用情谋私利,可这不代表他们的情就是假的。”
沈情听得一头雾水,觉得句句都有深意,又句句都是没用的虚话。
清河镇在元村下游,清河镇一家卖酒的老板此时此刻在回答程启的问话。
“圣娘娘节前,安国侯府的府兵,可在你店里买过酒?”
“买了,都记账了,十坛杏花酒,我亲自看着装的船。”
“可说用途了吗?”
“不曾细说。”
“杏花酒……”程启喃喃道,“清河镇有名的烈酒。”
“是的大人。”老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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